第13章 看众生听八卦

离开了那座充满温情和乐趣的宅院，猫再次恢复了自由身，在偌大的城市里漫无目的地闲逛。她穿行于大街小巷，如同一个冷眼的旁观者，审视着这光怪陆离的人间。

这里的确比山林热闹千百倍。她看到人牙子当街叫卖着面黄肌瘦的孩童；看到赌坊里有人一夜暴富狂笑不止，转眼又输得精光被扔出后巷；看到暗巷里悄无声息的杀戮与卑微的求饶；看到酒楼里达官贵人吃得满嘴流油、杯盘狼藉；也看到蜷缩在臭水沟旁、早已僵硬的乞丐尸体，无人问津。

花花世界迷人眼，森森白骨无人埋。

这便是乱世，繁华与腐朽并存，生机与死亡交织。每一刻都在上演着悲欢离合，弱肉强食，比她看过的任何一场戏都要真实，都要残酷，也……都要精彩。

猫寻到了城里最高的一处西洋钟楼的尖顶，轻盈地跃了上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脉络——纵横的街道如同棋盘，蝼蚁般的人群和车辆在其上奔忙。远处，军阀的府邸灯火通明，贫民窟的棚户区一片晦暗；茶楼戏院笙歌不绝，而某些角落则死寂得可怕。

人间烟火，真是热闹。  猫琥珀色的竖瞳里，倒映着这纷繁复杂的景象，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冷漠与兴味。到处都是好戏，永不落幕。

猫在这高处一趴就是七天，任由阳光洒满她乌黑的皮毛。起初只觉得温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感到一种从内而外的干涸感。体内的阴煞之气在烈日的持续灼烤下，仿佛被一点点蒸发、消磨，让她整只猫都变得懒洋洋、软趴趴的，连动一下尾巴尖都觉得费力。

到时间了，必须去补气了。

再晒下去，她怕是要真的“魂飞魄散”了。猫挣扎着起身，从高高的钟楼之巅一跃而下，身影在空中几个借力，便悄无声息地落入了下方的阴影之中。

她需要寻找一处阴气汇聚之地，而最快的方法，就是跟着那些常年与地底打交道的家伙。猫朝着之前留意到的、几个身上土腥味和阴气最重的盗墓贼经常出没的区域走去。

此刻，因阴气不足，她整只猫的状态极其萎靡，走路都慢吞吞的，眼神涣散，对外界的动静反应迟钝，看上去和死了没什么两样。她甚至连胸腔的起伏都几乎停滞了——事实上，她早已不需要呼吸，之前保持喘气的习惯，不过是潜意识里模仿生灵的行为，如今连这点模仿都懒得维持了。

猫最终找到了一处盗墓贼的据点，表面是一家不起眼的古董铺子。铺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物”，真真假假，鱼龙混杂。猫敏锐地察觉到，那些真正的老物件上，确实附着着微弱的、来自地底的阴气，虽然稀薄，但聊胜于无。

猫找了个角落的阴影，将自己团成一团，尽可能地汲取着这点微不足道的滋养，等待着下一个进入真正墓穴的机会。在这乱世的浮光掠影之下，她这非生非死的存在，也需要为自己的“生存”而奔波。

猫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盘踞在古董铺那积满灰尘的房梁上，将自己彻底融入阴影。她收敛了所有气息，连胸腔那习惯性的微弱起伏都近乎停止，只剩下一双在黑暗中莹莹发光的琥珀色竖瞳，冷漠地俯瞰着下方那些在烟雾缭绕中密谋、抱怨、吹嘘的盗墓贼。

她极有耐心，一动不动，如同石雕。盗墓贼们显然将此处视为安全之地，言谈间少了许多顾忌。各种算计、秘密、恩怨情仇，如同流水般灌入她的耳中。不过几天功夫，她便对这长沙城地下的暗流涌动，有了清晰的认知。

原来，这座城里的职业盗墓贼，并非散兵游勇，而是被那位手握兵权的军阀张启山，他们称之为张大佛爷，统合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名为“九门提督”的组织。上三门，平三门，下三门，盘根错节，各有势力。

更让她感到一丝意外的是，那个在台上水袖翩跹、在家中温柔体贴的二月红，竟然也是九门中人，位列上三门。没从那人身上闻到半点阴气和土腥味，猫心里嘀咕，掩盖得倒是真好。

盗墓贼们提起二月红，语气复杂，有敬畏，也有对其为了一个病弱女子几乎金盆洗手的不屑。而提到他那个徒弟陈皮时，语气则明显带上了恐惧和厌恶。

“陈皮那小子，身上那土腥味和血腥味重得吓人！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到！”

“听说他跟他师傅面和心不和，二月红嫌他做事太毒，约束得紧。”

“早晚要叛门！那是个狼崽子，养不熟的！”

猫的耳朵敏锐地捕捉着关于这个“陈皮”的信息，将他记在了心里。

八卦还在继续，如同展开一幅光怪陆离的九门众生相：三爷半截李：经营着暗杀组织，性情阴鸷狠戾。“就是个疯子！名声早就烂大街了！”  盗墓贼压低了声音，“可他偏偏痴迷他那寡嫂，他嫂子也是倔，死活不肯跟他，说是怕败坏他名声？呵，他李老三还有名声可言吗？”

李四爷：擅长诡异的赶尸术。“最近不知道在捣鼓什么邪门玩意儿，神神秘秘的。他手下那几个盘口，最近下地的伙计，听说……一个都没回来！邪性，太邪性了！”

吴家：祖传的盗墓手艺，被视为行内的正统。“吴生那家子，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鼻子比狗还灵！不过啊，我看他们家的人，早晚都得死在墓里头，这行当，哪有善终的……”

六爷：武林高手黑背老六。“六爷最近不在长沙，好像接了趟远活儿，替哪家走镖去了。这世道，能让六爷亲自出马的，肯定不是寻常东西。”“花楼里那位白姑娘，最近天天在窗户边叹气，愁容满面的，想男人的样子也那么漂亮，嘿嘿……”

霍家：女人当家的家族。“那帮娘们又打起来了！听说为了争权，砸了自己两个盘口，打得不可开交，啧啧，女人狠起来，没男人什么事了。”

齐铁嘴：精通卜算的神棍。“齐八爷那个神棍，不知道是不是泄露天机太多，遭天谴了？听说一直在吐血，上次在医馆看到他，脸白得跟纸一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猫听到这里，想起那日他见到自己时的惊恐模样，尾巴尖轻轻动了一下。

解家：盘口多，人脉广，善于经营。“解九爷可是精明人，最近和洋人搭上线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日进斗金啊！要不说还是读书人脑子活络。”

这些或惊悚、或香艳、或离奇的八卦，如同最上等的佐料，让猫听得津津有味。她趴在梁上，尾巴尖偶尔会因为听到特别有趣的内容而轻轻晃动一下。

多说点，本大王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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