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章.寿宴

周四，乔荣泰老爷子大寿。乔家虽人丁不旺，但老宅里宾客盈门，皆是乔家多年故交，其中不乏淮西政商两界举足轻重的人物。空气里弥漫着香槟、雪茄与精心培育的兰花香混合的气息，交谈声低回婉转，却暗流涌动。

乔熙和乔喆在厨房里鼓捣了一下午，亲手做了一个不算完美却心意满满的蛋糕。晚宴即将开场，乔熙与母亲乔芷兰并肩站在二楼的雕花栏杆后，俯瞰着楼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水晶吊灯的光芒倾泻而下，却照不进乔熙眼底的沉静。

她从未正式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无论是作为前市长王司业那个被严密保护、身份成谜的女儿，还是作为乔家第三代唯一的继承人，她的存在都像一个讳莫如深的符号。王司业自杀后，乔家更是刻意淡出权力中心，隐匿于商海。此番大张旗鼓为老爷子庆生，用意昭然：一是为两年后乔熙正式接管乔家铺路，二是开始物色能匹配乔家、支撑她未来的联姻对象。

“妈……我今晚，一定要露面么？”乔熙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楼下那些探究的目光，让她本能地想要退缩。

乔芷兰侧目看她，眼神温和却坚定：“你不想？”她看穿了女儿的不安。

乔熙唇角牵起一抹无奈的苦笑：“还没做好准备。”  这不仅仅是一次亮相，更是她身份和责任的正式宣告。

“你外公年纪一天天大了，”乔芷兰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总得让他老人家放心，看到你能稳稳地站在人前。”  这份责任，她无法再替女儿承担。

乔熙深吸一口气，终是点了点头：“好，我去换衣服。”

晚宴正式开始，华灯璀璨。乔芷兰周旋于宾客间，谈笑风生。乔熙的身影终于出现——她戴着一副精致的半脸面具，遮住了大半容颜，手紧紧牵着同样戴着面具的乔喆。

乔芷兰远远望见这装扮，心头掠过一丝愕然，却碍于场合不便发作，尤其是看到乔熙紧紧牵着乔喆的手。

乔喆自五年前来到乔家，关于他身份的流言蜚语从未断绝，却始终未被证实。此刻，乔熙牵着他出现在乔荣泰的寿宴中心，无异于向所有人宣告：乔家确实存在一个身份成谜的“私生子”。

乔熙和乔喆推着点燃蜡烛的蛋糕走向主位，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乔荣泰笑容满面地吹熄了蜡烛。然而，仪式刚结束，乔熙便悄然拉着乔喆，从喧闹的宴会中抽身，径直走向静谧的海边。

月光下，乔熙褪去华服，换上一身简洁的白色露背连体泳衣，身姿纤细而充满力量。她像一尾回归深海的鱼，无声地滑入墨蓝色的波涛中。

她在水下长久地屏息，任由冰冷的海水包裹全身。肺叶灼烧，大脑发出尖锐的警告，她仍固执地向下潜去。这是她独特的解压方式——当窒息感挤压胸腔，纷杂的思绪便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生命最本能的渴望和心底最顽固的念头。

在意识模糊的临界点，一个熟悉的身影——党雷的影子——清晰地刺破了海面的微光，烙印在她缺氧的视野里。

她猛地破水而出，大口呼吸着咸腥的空气，如同新生的海神。月光勾勒出她湿漉漉的身影，妖娆而充满野性的生命力，一步步从翻涌的浪花中走上岸。

乔喆抱着浴巾跑过去，踮起脚递给她，小脸上写满担忧。

乔熙接过浴巾裹住自己，低头看着这个早慧的孩子，半开玩笑地打趣：“咱俩要是没血缘关系，把你娶进乔家倒也不错。”

乔喆双手插在儿童西装裤兜里，学着大人的样子，嫌弃地撇撇嘴：“谁要你！这么大个人了，还得我照顾！”

乔熙蹲下身，与他平视，月光映亮她眼底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她忽然问：“乔喆，你是不是……爸爸留给我的？”

乔喆清澈的眼睛回望着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用稚嫩的声音说出最坚定的承诺：“乔熙，不管我是不是妈妈生的，我们一定是一家人。永远都是。”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乔熙握住那只小小的手，站起身：“走吧，家人。”

当他们裹挟着海风的气息回到老宅时，晚宴早已散场，宾客尽去，只留下收拾残局的佣人。客厅里灯火通明，乔芷兰沉着脸端坐在主位的沙发上，周身散发着低气压。乔熙心下了然母亲因何动怒。

“秦姨，带小喆上楼洗澡休息吧。”乔熙平静地吩咐。

待客厅只剩下母女二人，乔熙走到母亲身边坐下，轻声唤道：“妈……”

乔芷兰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语气冰冷：“去哪了？”

“去海边游了会儿泳。”

“带着乔喆？”乔芷兰的声音陡然拔高。

乔熙点头承认。

“乔熙！”乔芷兰猛地一拍沙发扶手，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带小喆去海边野游！尤其还是晚上！那孩子是你当初非要留下的！你就这么照顾他的安全？万一出点事，你……”

乔熙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打断了母亲的斥责：“妈？您生气……不是因为小喆出现在宴会上？”

乔芷兰没好气地瞪着她：“当年既然答应你留下他，他就是我认下的儿子！乔家的孩子，大大方方站在人前，有什么问题？！”

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骤然落地，乔熙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她凑过去，亲昵地挽住乔芷兰的胳膊，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妈……我知道错了，以后保证不带乔喆去海边野游了！”

乔芷兰作势轻推她：“少来这套！我问你，晚宴中途跑什么？”

乔熙嘟起嘴，声音闷闷的：“不想露面，更不想……相亲。”

看着女儿难得流露的小女儿情态，乔芷兰的语气也软了下来：“我也没逼你立刻结婚。但你总得……试着去接触、去恋爱，不能把自己封闭起来。”

乔熙低下头，用毛巾默默擦拭着潮湿的头发，沉默像一层薄纱笼罩下来。

乔芷兰轻叹一声，带着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心里……还是放不下他？”

乔熙没有回答，只是擦拭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

乔芷兰接过她手中的毛巾，温柔地帮她擦着发梢的水珠，声音低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界限：“熙熙，淮西的政圈，你绝对不能踏入。这是底线。”

乔熙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脸上已换上轻松的笑容，仿佛刚才的沉重从未存在：“妈！您想多了。我现在就想好好工作，多学点东西，将来回来帮您打理家业！”她说完，利落地起身。

“等等！”乔芷兰在她身后喊道，“以后你自己也少去海边野游！听见没？”

乔熙潇洒地背对着母亲挥挥手，比了一个大大的“OK”手势，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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