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章. 如果你不走的话

乔熙蜷缩在老房子客厅冰凉的沙发上，脸颊贴着粗糙的布面，意识在昏沉中再次滑落。高烧带来的混沌梦境里，父亲模糊的身影若隐若现，耳边反复回荡着他低沉而执拗的声音：“一心向党……一心向党……”  像一句无法摆脱的咒语。

这栋久无人居的老宅，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回声。寒气仿佛从墙壁深处渗透出来，混合着她体内灼烧的热度。昨夜在车里枯坐一宿的疲惫，加上此刻反复的发烧，彻底抽干了她的力气。她在冰冷的寂静中，又陷入了不安稳的昏睡。

党雷处理完紧急公务，时钟已指向深夜。他驱车再次来到乔熙家楼下，望着那扇熟悉的窗户，里面漆黑一片。他握着手机，指尖悬在拨号键上，犹豫着。怕她已经睡了，怕惊扰她难得的休息。最终，他只是熄了火，坐在冰冷的驾驶座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望者，目光牢牢锁着那扇窗。

乔熙再次被身体的酸痛和燥热唤醒。四周是浓稠的黑暗，只有手机屏幕幽幽的光亮显示着午夜十二点。她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脸颊烫得惊人。不用量，她也知道自己又烧起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烦躁攫住了她。她挣扎着起身，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这冰冷空旷的老房子。

深冬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意外地让滚烫的皮肤感到一丝短暂的、近乎残忍的舒适。老房子离她常住的公寓不远，乔熙裹紧单薄的衣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冷风不断灌入，吹得她头脑发木，竟恍惚觉得自己那过高的体温似乎被吹散了一些。

一直紧盯着楼道的党雷，立刻看到了那个在寒风中踽踽独行的单薄身影。他的心猛地一揪，迅速推开车门冲了过去。

“小熙！”  他几步就跨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寒风，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焦急，“还难受吗？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乔熙停下脚步，眼神有些涣散地看向他，过了几秒才聚焦。看清是党雷，她苍白的嘴角竟费力地向上扯了扯，露出一抹虚弱的、甚至有些恍惚的笑意：“我……好多了……吹吹风，舒服多了……”

党雷的心沉了下去。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温热粗糙的掌心轻轻覆上她冰冷又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触手是滚烫的微热！她根本没好，反而烧得更厉害了！

“胡闹！”  他低斥一声，带着心疼和后怕，不由分说地揽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半扶半抱地带着她上楼。乔熙没有拒绝，或许是无力，或许……是潜意识里贪恋这一点依靠。

进了门，乔熙从他臂弯里微微挣开，踉跄着走到衣架旁，取下那件厚实的警用大衣，递还给他，声音轻飘飘的：“谢谢……你的衣服。”

党雷没有接大衣，而是再次将她拉进怀里，双臂收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深深的自责和不易察觉的颤抖：“小熙……你在怪我，是不是？”

乔熙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这让她有些昏昏欲睡。她闭着眼，声音虚弱得像叹息：“怪你……什么？”

党雷稍稍松开她，双手捧起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深邃的眼眸。那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她所有的伪装：“怪我……这几个月对你避而不见！怪我……整整五年都没能找到你！怪我……当年对你的表白视若无睹，让你一个人……”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眼中翻涌着浓烈的痛楚和悔恨。

乔熙静静地回望着他，那双因发烧而水汽氤氲的眼眸里，情绪复杂难辨。许久，她才轻轻摇头，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我不怪你。”

她甚至努力弯起唇角，扯出一个标准的、毫无温度的、社交礼仪般的笑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们……只是没有缘分而已。”

这句话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党雷的心口。他猛地再次将她紧紧箍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小熙！这次我不会再放你走！绝不会！”

他稍稍松开一点，凝视着她烧得迷蒙的眼睛，急切地想要确认什么：“小熙……你看着我！我知道的，你心里有我！你骗不了我！”

乔熙在他灼热的目光和怀抱里，气息变得有些急促。她不舍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轻轻的、带着灼热气息的喘息。

这异常的呼吸声立刻让党雷警醒！他心头一紧，立刻抬手探向她的额头——滚烫！比刚才更烫了！

“该死！”  他低咒一声，立刻将她打横抱起，“卧室在哪？！你又烧起来了！”

乔熙烧得意识模糊，只是闭着眼，本能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党雷凭着感觉推开一扇门，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清了这是卧室。房间里一片狼藉：被子凌乱地堆在床上，地上散落着用过的纸巾团、空水杯，还有几盒拆开的药片散落在地板上。敞开的药箱就放在床头柜上。

党雷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他迅速找到体温计，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含着！”  随即又冲出去烧水，找出退烧药，试好水温，才回到床边，半扶起她，耐心地哄着：“乖，张嘴，把药吃了。”

乔熙顺从地吃了药。或许是刚才那阵冷风吹得太过，也或许是药效开始作用，此刻她虽然浑身酸痛无力，但那股沉沉的睡意却暂时消失了。她只是安静地靠在床头，目光有些呆滞地追随着党雷在房间里忙碌的身影——为她掖好被角，收拾地上的狼藉，将水杯添满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等一切忙完，房间恢复了些许秩序，党雷才松了口气，疲惫地在床边的梳妆椅上坐下。他看着乔熙苍白却睁着眼的脸，轻声问：“不睡会儿吗？你需要休息。”

乔熙缓缓摇了摇头，视线没有焦点。

党雷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梳妆台，透过那面宽大的镜子，他看到了乔熙放在电脑旁的一个相框。他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了那个相框。照片里是大学时代的乔熙，穿着简单的白T恤，站在阳光下，笑容灿烂明媚，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整个星河。

党雷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那张青春洋溢的脸，眼神变得柔软而怀念：“你那时候……脸上总是这样笑意盈盈的，像个小太阳。”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乔熙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又移回党雷脸上，声音有些飘忽：“那……现在呢？”

党雷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她苍白却依旧精致的脸，眼底带着无奈和心疼：“现在？”  他微微叹息，“现在……总是冷着一张脸对着我。”  语气里带着点委屈的控诉。

乔熙闻言，苍白的唇角竟微微弯起一个极淡的、真实的弧度，带着点病弱的调侃：“那……你还来找我？”

这抹笑意让党雷的心瞬间柔软。他刚想说什么，乔熙的目光却落在了他疲惫不堪的脸上，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巴冒出了胡茬。

她挣扎着坐起身，慢慢挪到衣帽间，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件宽大得能当裙子的粉色连帽卫衣，扔到他怀里：“换上吧。如果你……不走的话。”  她的声音很轻。

党雷看着怀里这件明显是女款、还带着可爱印花的粉色卫衣，愣住了：“我……穿这个？”

乔熙已经重新靠回床头，拍了拍身边空出的位置，语气带着点随意的慵懒：“随你便。不过……如果你想舒服点待着。”  她顿了顿，补充道，“总比穿着硬邦邦的警服衬衣强。”

党雷看着她难得流露的这点小脾气和关心，心头一热。他忽然俯身凑近，深邃的眼眸带着点危险的探究，故意压低声音：“你不怕我……留下来？”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乔熙微微仰起头，迎上他迫近的视线，那双因发烧而显得格外水润的眸子眨了眨，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轻轻“哼”了一声，带着点有恃无恐的虚弱：“你……不会。”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和了然，微微挑了挑眉，补上了后半句，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

“而且……又不是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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