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章. 在一起三个月

清明假期前夕，乔熙的离职审批尘埃落定。她最后一次坐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工位上。在总行这一年多，她始终保持着清冷疏离的姿态，如同孤岛，除了与白羽有过几分浅淡的交集，几乎未曾真正融入。

王佳慧和陈蔓走了过来。

陈蔓夹着嗓子，声音甜得发腻：“乔熙姐~您这一走，可真是我们银行的一大损失啊！项目部的顶梁柱没了呢！”

乔熙抬眼，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却毫无温度的职业微笑：“过奖了。你年轻聪明，以后会做出比我更亮眼的成绩。”

她的目光平静地移向旁边的王佳慧，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怅惘：“至于你……跟着我这段时间，我也没顾上教你什么。”

她的视线落在陈蔓亲昵挽着王佳慧手臂的动作上，停顿了一秒，随即看向王佳慧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带着洞悉世事的清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银行是个名利场，尤其在我们项目口。光鲜背后，暗流涌动。记住，守住本心，别……迷失了双眼。”

说完，她抱起那个装着寥寥无几个人物品的纸箱，转身离开，背影决绝。

王佳慧却突然追了下来，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喊住了她：“乔熙！”

乔熙脚步顿住，抱着箱子转过身，眼神平静无波，等待下文。

王佳慧快步走到她面前，呼吸有些急促，眼神里交织着探究和不甘：“乔熙！你到底为什么辞职？”  她不相信那个“休息”的官方说辞。

乔熙的回答依旧简洁疏离：“我说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我在京安看见他了！”  王佳慧突然抛出这个信息，紧盯着乔熙的脸，试图捕捉一丝裂痕，“你那个男朋友！”

乔熙的表情没有丝毫意外，甚至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嗯，分手了。”

“为什么？！”  王佳慧追问，声音拔高，带着急切。

乔熙看着眼前这个自称“市长千金”的女孩，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几分洞察的笑意。

她的目光坦荡而锐利，仿佛能穿透王佳慧精心维持的表象：“都在传你是前市长的千金……如果你是，”  她微微停顿，语气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直白，“那你……应该很希望看到我跟他分手吧？”

王佳慧被这猝不及防的直球打得一窒，对上乔熙那双清澈见底、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她竟感到一丝无所遁形的狼狈。乔熙的自信和真诚，在此刻像一面镜子。

“你……你是因为这个？”  王佳慧的声音有些发虚。

乔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上前一步，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王佳慧的手臂。那动作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疏离感，更像是一种提醒而非亲近，声音也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如果真是市长千金，那就更要……自信、大方一点。”  说完，她不再停留，抱着箱子走向自己的车，留下王佳慧怔在原地，咀嚼着这句话里复杂的含义。

乔熙驱车再次来到市委家属楼。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她像往常一样，走进那间尘封着悲伤与秘密的房子，径直来到父亲的书房门前。她背靠着冰凉厚重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黑暗中，她低低地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灵魂：

“爸爸……我应该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我打算……带乔喆去意大利游学。去看看书里总提起的那不勒斯……”

“乔喆……是您留给我的礼物，对吧？我会好好照顾他，带他去看更大的世界。”

“游学回来……我答应妈妈了，回乔家，接手公司。”

“我和他……分手了。”  她的声音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随即又归于平静，“党雷……他就是您当年给我挑的那个未婚夫。后来……在您走以后，妈妈就把婚约退了……”

“我和他……偷偷在一起了三个月，刚好一百天。”  她的嘴角似乎想弯起一个笑，最终却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挺傻的，是吧？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您的女儿呢。”

断断续续的诉说，在空寂的房间里回荡，像一场迟来的、私密的告别仪式。

许久，她撑着门板站起身，最后低声说：“爸爸……我走了。”

乔熙抱着箱子下楼。刚走到单元门口，一辆熟悉的车几乎同时刹停，稳稳地停在了她的车旁。

车门打开，党雷走了下来。仅仅三个月，他眉宇间已刻上明显的疲惫与憔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不复往日的神采。而乔熙，也清瘦了许多，原本就清冷的气质更添了几分疏离的脆弱。

四目相对。党雷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和急切的探寻，而乔熙的眼神，却像蒙上了一层冰雾，黯淡、疲惫，深处透着一丝冰冷的无奈。她又变回了最初那个拒人千里的乔熙，仿佛那三个月的甜蜜温存从未发生过。

党雷看到乔熙的瞬间，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指间燃着的烟狠狠掐灭，烟蒂被碾碎在湿冷的台阶上。

“小熙！”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乔熙的脚步定在原地，抱着箱子的手臂收紧，看向他的眼神陌生得像在看一个路人。

她沉默地走向自己的车，伸手去拉车门。一只大手猛地伸过来，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挣脱的急切。

乔熙的身体瞬间僵硬。她低头，冷冷地盯着那只紧握着自己手腕的大手，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

“小熙，你要去哪？”  党雷的声音紧绷，带着压抑的情绪。

乔熙缓缓抬起眼眸，那眼神不再是冰冷，而是带着一种锐利的、近乎挑衅的试探，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讽刺的弧度：“党局长，您又来看望您的前岳父了？”  她刻意加重了“前岳父”三个字。

党雷的心猛地一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身后的单元门，瞳孔骤缩：“你……刚从里面出来？”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如你所见。”  乔熙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坦荡而肯定，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

党雷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仿佛要抓住最后的希望：“小熙，是不是因为你妈妈不同意？所以你要分开？”  他急切地追问。

乔熙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却冰冷刺骨：“都有吧。妈妈不同意，”

她顿了顿，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直刺向党雷，“您……不是还有一个一直在苦苦寻找的前未婚妻吗？”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尖锐，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您找到了么？哦，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告诉您，”  她微微歪头，眼神冰冷，“王佳慧！王佳慧！她就是传说中那位……下落不明的前市长千金呢！”  她将“传说中”三个字咬得极重。

“她不是！”  党雷斩钉截铁地反驳，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乔熙嘴角那抹官方的、冰冷的笑意加深了：“哦？这么确定？”

“小熙！”  党雷急切地低吼，试图拉近她的距离，“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别人！从来就没有！”

乔熙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腕，仿佛甩掉什么脏东西，语气疏离得如同隔着千山万水：“党局长，您不必跟我解释这些。与我无关。”  她再次转身欲走。

“我来这儿，”  党雷在她身后急急开口，试图抓住她离去的脚步，“是因为我哥嫂的孩子，最后的线索……断在了王市长的病房前！所以我才来这里……”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恳切，想证明自己的来意。

乔熙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只留下冰冷的一句：“那您……就慢慢找线索吧。我先走了。”  那背影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

“小熙！”  党雷不甘心地再次喊住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挽留，“那……乔喆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这是他此刻唯一还能想到的、能与她产生联系的话题。

乔熙终于停下，微微侧过身，却没有看他，声音平静无波：“恢复得很好，谢谢关心。”

党雷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连忙说：“大嫂她……一直很惦记乔喆，你有空的话，可以带……”

“不必了。”  乔熙冷冷地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等你们家找到自己的孩子，自然就不用再惦记着看别人的孩子了。况且，我也没时间。”  话音未落，她已经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车子毫不犹豫地启动，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瞬间加速，绝尘而去。只留下党雷孤零零地站在清冷的雨幕中，看着那熟悉的尾灯在烟雨中迅速模糊、消失，如同她彻底抽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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