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章. 一年之约

荣泰集团几位核心高管——以元老陈德邦为首，法务总监李蔓、项目部负责人丁程野紧随其后——不请自来，鱼贯进入乔熙的办公室，熟稔地占据了宽大的沙发区。空气瞬间染上了几分凝重。

乔熙起身相迎，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礼节性微笑，眼神示意侍立一旁的高雪：“高雪，给几位前辈沏茶。”

陈德邦稳坐主位沙发，松弛的姿态带着无形的威压。

他脸上堆起笑容，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像一张精心雕琢的面具：“小乔总客气了。我们几个老家伙，是跟着荣泰一路打拼出来的。这些年，乔总还经常提起我们？”  语气带着试探和嘲讽。

“母亲时常感念各位当年的辛劳和坚守，一直记在心上。”  乔熙声音平稳，滴水不漏。

陈德邦假笑更深了些，眼角的皱纹刻出锐利的线条：“乔总的‘惦记’！我们这些年，也‘记挂’得很呐！真没想到，乔总竟还有心想起我们这些……快被遗忘的老东西！”

“老东西”三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沉甸甸的怨气。

乔熙眸光微凝，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母亲从未忘记。”

陈德邦身体微微前倾，浑浊却精明的眼睛直视乔熙，终于切入正题：“客套话就不多说了。不知……小乔总今日召见，打算如何‘安置’我们这些老家伙呢？”

高雪正低头为各位斟茶，动作轻柔。

法务总监李蔓的目光却像冰冷的探针，刺向高雪：“高助理这些年……不显山不露水地‘潜伏’在淮西，原来竟是为了今日辅佐小乔总？”

高雪手上动作未停，抬眼，目光平静地迎向李蔓，语气不卑不亢：“李总监言重了。身为荣泰员工，自然是公司安排我做什么，我就恪尽职守做什么。何来‘潜伏’一说？”

乔熙适时接过话头，目光转向陈德邦，语气转为郑重：“陈伯伯，我这些天仔细梳理了我们淮西分公司的报表和运营情况。除了项目部因总部指令暂停了本地业务拓展，其他方面——无论是财务管理、人事架构还是行政流程，都是严格与总部标准对标的。”

陈德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明面上是对标了！可小乔总，账面上的‘对标’能当饭吃吗？我们淮西分公司的实际效益、市场影响力，与其他分公司相比，差了何止一大截？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毫不留情地戳破表象。

李蔓立刻接口，语气冷硬如铁：“公司这些年深陷泥潭，项目全面停滞，当年仓促撤离留下的官司就像跗骨之蛆，纠缠不休，耗费了多少心血和资源？这些，报表可看不出来！”

乔熙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同实质般射向李蔓：“李总监，说到官司，我正有疑问。翻阅卷宗发现，过去几年我们涉及的诉讼，几乎清一色都以调解告终——这，是为什么？”  她精准地抓住一个可能的突破口。

李蔓脸色微变，随即扬起下巴，带着职业性的强硬：“小乔总，我们的案子胜诉率太低，只有接受调解，才能最大限度降低损失！”

乔熙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冰冷的弧度，点点头：“好。既然李总监这么说，那就麻烦您稍后将这几年来所有涉诉案件的详细档案、调解过程记录以及法院的每一次裁判文书，汇总整理好，送到我办公室。我亲自看看。”

她以退为进，要求详查。

陈德邦见状，立刻沉下脸，声音带着压迫感：“小乔总！您这是……在怀疑我们没有尽心为公司卖力？怀疑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忠诚？”  他试图将技术性问题上升为忠诚质疑，煽动情绪。

乔熙迎着他逼视的目光，笑容依旧挂在脸上，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怎么会？陈伯伯言重了。各位当年在荣泰最艰难的时刻，选择舍身留守淮西，这份情谊，公司一直铭记于心，从未敢忘！”

话锋陡然一转，乔熙的眼神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语速放慢，带着一丝探究：“只是……我很好奇。公司之前放出去的、为数不多的几笔款项，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连本带息，都收不回来呢？是贷款方太强硬，还是……我们追缴的力度太温柔了？”  她抛出了财务上的关键疑点。

项目部总监丁程野立刻抢答，语气充满怨气：“还能为什么？！公司明令禁止我们以荣泰的名义主动洽谈业务、催收欠款！我们在外面说话都不硬气！那些老赖借款人，谁会把一个被总部‘圈养’起来、毫无自主权的分公司放在眼里？！”  他再次将矛头指向总部的禁令。

高雪担忧地看了乔熙一眼。

乔熙接收到她的目光，心下了然，知道再纠缠于此只会陷入无谓的指责循环，便暂时按下了这个话题。

陈德邦看准时机，身体再次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乔熙，抛出了真正的杀招：“小乔总！您刚才说，总部从未放弃我们，那想必您这次回来，就是要带领我们淮西分公司重振旗鼓，再创辉煌了？”  他刻意拔高调子，将乔熙架在火上烤。

乔熙看着眼前几张或期待、或嘲讽、或审视的面孔，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压力。她没有立刻回答。

陈德邦见她沉默，给李蔓递了个眼色。李蔓立刻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冷笑：“哼！陈老！我看总部派小乔总来，未必是来带我们闯荡的，倒像是让我们这些老骨头陪太子读书，给小乔总练练手罢了！”  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丁程野也顺势发难，语气咄咄逼人：“小乔总！光喊口号没用！我们想知道，您这位乔家继承人，空降到淮西，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能让我们看到什么希望？”

乔熙深吸一口气，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迎向众人：“那么，各位希望我把公司带到什么高度？或者说，各位觉得，怎样才算看到了希望？”  她将问题抛了回去。

丁程野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哼～小乔总！您年纪太轻，怕是还不知道商海沉浮、前路险恶！画饼充饥谁不会？”

陈德邦脸上再次浮现那层虚伪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如鹰，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既然小乔总要问个明白，那我们就定个章程。明年这个时候！”

他竖起一根手指，“我们给您一年时间！如果一年内，您不能带领淮西分公司实现独立自主运营，扭亏为盈，达到足以支撑自身发展的利润水平……那么，”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就请您主动退出淮西分公司的管理！将权柄交还给我们这些熟悉本地情况的老家伙！”

乔熙瞳孔微缩，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怎么？陈伯伯这是……想带着淮西分公司，从荣泰集团独立出去？”

陈德邦毫不避讳地迎上她锐利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淮西分公司本就是独立法人实体！如果总部只把我们当作一个无用的累赘，一个给小辈练手的沙盘，那我们不如主动寻求生路！独立自主，总好过坐以待毙！”  他直接摊牌，亮出了底牌和野心！

办公室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剑拔弩张！

高雪心头一紧，再次提起茶壶，默默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为几位高管已经见底的茶杯续上滚烫的茶水，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打破这凝固的、一触即发的空气。

李蔓率先端起那杯刚刚续满的茶，象征性地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底与茶几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如同落锤定音：“小乔总，茶，我喝了。”

她抬起眼皮，目光冰冷，“就这么定了。一年为期，大家，都等着看您的本事。”

仿佛接到了无声的信号，陈德邦、丁程野以及另外两位一直沉默的高管，也纷纷端起茶杯，或深或浅地啜饮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一言不发地起身。

他们没有再看乔熙一眼，带着一种近乎胜利的姿态，鱼贯离开了办公室。

厚重的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办公室里只剩下乔熙和高雪。乔熙的目光，死死地盯在茶几上那几只残留着茶渍、冒着丝丝热气的空杯上，仿佛要将它们盯穿。她沉默着，一股冰冷的怒意和巨大的压力在她体内翻腾，又被她强行压制下去。

高雪走到她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心疼和凝重：“小乔总，您看到了……这几位在您抵达之前，就已经私下串联，做好逼宫的准备了。今天这出，就是冲着您来的。”

乔熙缓缓抬起眼帘，看向高雪，眼神复杂，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嫂子……当年您在张行长面前提携我，把我调去总行历练……是不是就是为了今天，独立面对这样的场面？”  她需要一个答案。

高雪坦诚地点点头：“是乔总的安排。她深知您终有一天要回来面对这一切。但，”  她话锋一转，语气沉重，“当年集团撤离，唯独留下他们这百分之三十的核心骨干，七年的压抑、被忽视的怨气、看不到希望的煎熬……他们的不满，也是实实在在的。陈德邦，更是根深蒂固的地头蛇。”

乔熙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郁结的浊气全部排出。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疲惫和一种需要独处的强烈意愿。

“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谢谢你，嫂子。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高雪理解地点点头，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乔熙一人。她盯着那几只茶杯，它们像一个个无声的嘲笑，烙印着刚才那场不流血的逼宫。半年之期，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轰然压在了她的肩上。


　　(https://www.02ssw.cc/5041_5041510/42032022.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