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掌间乾坤
管事接过黑布的手指顿了一下，确实只是一块寻常布料。他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逞强。
但他什么也没找到。
“有点意思。”他嘴角那丝戏谑并未褪去，反而更浓了，“那就请吧。”
我接过黑布，没有丝毫犹豫，将它严严实实地蒙在自己眼前。
黑暗。
彻底的黑暗。
周围的嘈杂声仿佛被放大了数倍。我能听到人群中传来的窃窃私语，能听到柳知秋那越来越急促的呼吸，甚至能听到管事喉结上下滚动时发出的微弱声响。
“凤九……”知秋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没理她，只是伸出双手，在身前的虚空中缓缓摸索。
指尖触碰到第一块冰冷的原石。
入手沉重，石质粗糙，带着黑乌沙特有的砂砾感。
我没有像普通赌石客那样去摩挲它的皮壳，或是感受它的压手感。我只是将它轻轻托在掌心，稳住呼吸，然后屈起另一只手的中指。
笃。
一声极其轻微的叩击声响起。
我的耳朵微微一动，全神贯注地去捕捉那从石头内部反馈回来的微弱回响。
沉闷。
凝滞。
就像敲在一块实心的铁疙瘩上。
这是唐门秘术“耳听八方”的进阶应用。我爹说过，万物皆有声，玉石也不例外。真正的顶尖高手，能从一块石头的回响中，听出其内部结构的疏密、晶性的好坏，甚至……场口。
放下第一块，我拿起第二块。
笃。
声音依旧沉闷，但比第一块多了一丝空旷。
我继续。
第三块。
第四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千玉阁门口已经围满了闻讯赶来的看客，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个蒙着眼的华夏年轻人，用一种闻所未闻的方式在“相石”。
柳知秋站在我身侧，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几次想开口，嘴唇动了动，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左脚的脚尖，冲着桌子的某个方向，几不可察地点了那么一下。
我感受到了。
但我全当没看见。
她的小动作越多，就越证明一件事。
她心里有鬼。
而且，她根本不懂赌石。
笃。
我的手指，敲在了第七块石头上。
嗡——
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回响，顺着我的指尖，通过骨骼，直达耳膜。
清越。
悠长。
仿佛不是敲在石头上，而是敲在一口古钟之上。
我的手指停住了。
就是它。
但我没有立刻放下，而是将整块石头握在掌心。除了那独特的回响，我还能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气流，正从石头内部缓缓溢出，顺着我的掌纹流动。
那是玉性。
一种只有顶尖玉石才具备的，近乎生命般的气息。
我放下石头，却没有立刻做出选择，而是继续向第八块石头摸去。
第九块。
第十块。
全部摸完，我才缓缓摘下眼前的黑布。
“怎么样？”管事嘴角的笑意依然挂着，但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周围的看客也都伸长了脖子，整个场面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我没有直接指向那块石头，而是看向管事，平静地问道：“这块会卡料，皮壳之下，应该有三条平行的细绺，直入玉肉半寸，对吗？”
管事的脸色，刷的一下变了。
他瞳孔撑圆，嘴巴微张，那副表情就像是活见鬼一样。
因为这三条细绺，是他和师父觉新为了防止有人作弊，特意刻下的暗记！除了他们师徒二人，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没等他回答，也没看他那张已经失去血色的脸。
我只是伸出手，在十块一模一样的黑乌沙原石中，准确无误地将那第七块拿了出来。
石头握在掌心，带着一丝温润。
“就是它。”
全场死寂。
一秒。
两秒。
三秒。
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叹声！
“天呐！蒙着眼睛也能摸出来？”
“这是什么神仙手段！开天眼了吧！”
柳知秋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我手里的石头，又看看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管事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脸上的傲慢和戏谑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和忌惮的复杂神情。
他对着我，微微躬了躬身。
“先生，请。”
他引着我，穿过气派非凡的前厅，走向深邃的内堂。柳知秋也回过神来，快步跟上。
内堂的光线很暗，只有几盏长明灯散发着幽幽的光。正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花梨木方桌，一个身穿缅国传统服饰、面容枯槁的老者，正端坐在桌后，闭目养神。
他就是千玉阁的总供奉，觉新。
管事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才缓缓睁开眼睛。那是一双浑浊却又锐利无比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
“年轻人，有点本事。”觉新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但想跟我赌，光有本事还不够，还得有胆子。”
他指了指面前的方桌。
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百个一模一样的密封锦盒，每一个都用红绸包裹，看不出任何区别。
“我这里的赌局，只有一个。”
觉新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鬼手点翠。”
“一百个盒子里，只有一个装了一块帝王绿的戒面，其余的，全是废石。”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露出满口黄牙。
“限时五分钟，只能选一次。”
“选错了……”
他顿了顿，抬起自己的左手。
那只手，只有四根手指。
“代价，就是留下你自己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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