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两表姐妹的相见
晨曦初露，远月学园那如同皇家园林般的广阔校区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
空气中混合着露水、泥土与远处植物园飘来的清雅花香，宁静而富有生机。
一条宽阔得足以容纳数车并行的校内主干道上，车辆稀疏，偶尔有早起的教职工车辆安静地驶过。
一辆色泽深沉华贵的黑色高级轿车，正平稳地行驶在通往薙切家主宅区的林荫道上。
车内，薙切绘里奈正靠在后座柔软的真皮座椅上，闭目养神。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远月女生校服，淡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披在肩后，即使是在这私密的移动空间里，她依然保持着无可挑剔的仪态。
晨光透过深色车窗滤入，在她完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她需要利用这短暂的车程，让思绪从昨晚处理的繁杂学园事务中抽离，为即将到来的一天做准备。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一阵与校园静谧氛围格格不入的低沉引擎轰鸣声打破。
那声音并非暴躁，却带着一种精准而富有科技感的韵律，迅速逼近。
绘里奈微微蹙眉，睁开了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闪过。
她不喜欢任何计划外的噪音干扰。
几乎是同时，司机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带着一丝谨慎。
“绘里奈小姐，旁边有辆车似乎……”
话音未落，一辆造型极具未来感，通体呈现科技银色的跑车，以一种精准而优雅的姿态，与绘里奈的座驾并排而行，速度保持得恰到好处的一致。
绘里奈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左侧车窗。
那辆银色跑车的车窗是特殊处理的单向玻璃，此刻却缓缓地降了下来。
首先映入绘里奈眼帘的，是一头如同北极冰原般闪耀的银白秀发，在晨风中微微拂动。
随后，是一张精致得如同人偶般的脸庞，以及那双标志性红宝石般的眼眸。
此刻，那双眼睛里正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好奇与一丝久别重逢的挑战意味。
薙切爱丽丝。
她就那样坐在驾驶座上，单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肘支在降下的车窗边缘，姿态轻松自如，仿佛她才是这条道路的主人。
时间，仿佛在这两辆并驾齐驱的豪车之间凝固了一瞬。
绘里奈脸上的最后一丝慵懒瞬间消散，被一种混合着惊愕，以及迅速凝聚的冰冷所取代。
她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与这位多年未见的表姐重逢。
几乎是本能反应，绘里奈修长的手指按下了自己身侧的车窗控制键。
黑色的车窗同样无声滑下，两位薙切家的千金，隔着短短数米的距离，在清晨的林荫道上，完成了第一次目光交锋。
“哦呀哦呀？”
爱丽丝率先开口，她那带着些许黏连感却又清脆悦耳的嗓音打破了沉默，语气里的惊讶夸张得有些刻意，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这难道就是远月女王陛下的御驾吗？真是……一如既往的低调奢华呢。”
她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绘里奈车内精致的内饰，最终落回绘里奈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
“看来我今天的运气不错，刚回学园，就能在路上遇到我亲爱的绘里奈表妹~”
最后那个表妹的称呼，被她念得带着亲昵的调侃，却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宣示。
绘里奈紫罗兰色的眼眸中寒光一闪，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带着疏离与不悦。
“薙切爱丽丝。”
“你的出场方式，还是这么……引人注目。”
她刻意忽略了那个称呼。
“未经许可在学园内这样驾驶，看来北欧的宽松环境让你忘记了一些基本礼仪。”
爱丽丝仿佛没听到她话语中的指责，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样，微微歪头，视线似乎试图越过绘里奈，看向她身侧的空位。
那里，一本封面色彩鲜艳的少女漫画书，因为车窗突然降下的震动，从原本被抱枕半遮掩的状态，稍微滑落了出来，露出了一个醒目，画着拥抱男女主角的角落。
“诶——？”
爱丽丝的红眸瞬间睁大了一些，里面的戏谑光芒更盛，她像是抓住了什么天大的把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等等！那是什么？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哦？”
绘里奈顺着她的目光瞥去，脸色猛地一僵，一丝极淡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她白皙的脸颊。
她用与她平日优雅形象极不相符的速度，一把将那只露出角落的漫画书彻底塞进了抱枕最深处，确保它消失无踪。
“与你无关！”
绘里奈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恼，她重新挺直脊背，试图用更加冰冷的气势压制对方。
“你突然回来，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是想来炫耀你那套华而不实的分子料理，或者进行什么无聊的食戟挑战，我明确告诉你，我没兴趣，也不会奉陪。”
她太了解爱丽丝了。
从小，这个表姐就像个追逐着她影子的小妖精，用各种看起来稀奇古怪、违背常理的料理试图引起她的注意，或者说，试图挑战她神之舌的绝对权威。
每一次，都被她毫不留情地指出核心的缺陷，判定为难吃。
那些幼时的记忆，显然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从爱丽丝心中抹去，反而可能发酵成了某种执念。
果然，听到“华而不实”、“没兴趣”、“不奉陪”这些字眼，爱丽丝脸上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一些，但那份源于自身道路的自信与傲然却丝毫未减。
她轻轻用指尖敲了敲方向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食戟？挑战？绘里奈，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她摇了摇头，银发随之晃动。
“总是把自己放在被挑战者的位置上。”
“我今天回来，可不是为了配合你玩这种古老的对决游戏。”
她红宝石般的眼眸直视着绘里奈，带着一种宣布重大消息般的郑重与一丝得意。
“我是作为正式的插班生，回归远月学园的。”
“手续嘛，已经全部办妥了。”
她顿了顿，欣赏着绘里奈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才继续用她那带着科学报告般精确，却又暗藏锋芒的语调说道。
“而且，托我在国际上那微不足道的名声，以及我的研究领域对料理界可能带来的革新性影响，学园理事会已经特批我……免去一切繁琐的入学考核哦。”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
“现在特意告诉你一声，只是出于基本的礼貌，我亲爱的表妹。”
“从今天起，我，薙切爱丽丝，将会用我所掌握，代表未来料理方向的分子美食学，彻底刷新这所学园对料理二字的陈旧认知。”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即将到来的事实。
“我会让所有人，包括你在内，都亲眼看到，什么才是真正具有颠覆性创造力的料理。”
“远月……不，或许整个霓虹料理界的未来风向，将由我的分子料理来重新定义，来……引领风骚。”
“引领风骚？”
绘里奈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充满讥讽的弧度，紫眸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就凭你那些依赖液氮、离心机、各种凝胶和添加剂，堆砌出来的、看起来像化学实验产物，却始终缺乏温度与灵魂的科学玩具？”
她微微前倾，目光如刀，仿佛要透过车窗，将对方那层自信的外壳剥开。
“爱丽丝，你果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执着于这些哗众取宠的东西。”
“料理的根本，在于食材本身的生命力与高贵品质，在于厨师倾注其中的心血、技艺与能够触动人心的心意。”
“而不是你那些冷冰冰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和实验室里计算出来的分子式。”
“你想用那种东西来引领远月？简直是异想天开！”
“缺乏温度与灵魂？哗众取宠？”
爱丽丝重复着这两个词，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深深刺痛后的倔强与尖锐的反击。
绘里奈那熟悉的轻蔑语气，与她记忆中某个模糊却刻骨铭心的场景瞬间重叠。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薙切家老宅那间充满古旧气息的茶室里。
银发如同精致洋娃娃般的爱丽丝，兴奋地端着一盘她刚刚研发出来，闪烁着奇异虹彩的星空果冻跑到绘里奈面前。
那是她用蝶豆花、果汁和寒天粉，尝试分层凝固做出的作品，看起来如同将夜空中的星辰封印在了透明的琥珀里。
“绘里奈表妹！快看！这是我做的新甜品！像不像把星星摘下来了？”
小爱丽丝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献宝般的期待。
已经初具女王气势的绘里奈，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那盘与传统和果子格格不入的料理，然后用小银勺舀起一点点，放入口中。
下一秒，她精致的小脸立刻皱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将口中的东西吐在了旁边的怀纸里，紫眸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与厌恶。
“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口感黏腻，味道混杂不清，只有人工香精的虚假甜味。”
“完全破坏了食材的本味，难吃死了！”
“爱丽丝，你做的料理，永远都这么奇怪，根本不能称之为真正的食物！”
“难吃死了……”
“不能称之为真正的食物……”
小爱丽丝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眼中的光芒如同被狂风吹灭的蜡烛，迅速黯淡下去。
她看着被表妹吐出来，她视若珍宝的作品，又看了看绘里奈那仿佛看待实验室失败样本一样的冰冷眼神，一股混合着巨大委屈、难堪和熊熊燃烧的不服气的火焰，猛地从心底窜起。
她紧紧咬住了下唇，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但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里，却刻下了执拗的印记。
回忆的刺痛让爱丽丝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压抑多年的颤抖。
“绘里奈！你的神之舌，除了会固守在你那套陈旧的美味标准里，居高临下地否定一切超出你狭隘认知范围的东西，还会做什么？！”
她握紧了方向盘，指节微微发白，红眸中燃烧着积蓄已久的情感与战意。
“你说我的料理缺乏灵魂？”
“那是因为你的感知还停留在原始阶段，根本无法理解我料理中蕴含，属于未来的结构美感与无限可能。”
“你说它哗众取宠？那是因为你的思维已经被所谓的传统彻底束缚，看不到其中精妙的科学平衡与颠覆性的创造力。”
“小时候，你就是这样。”
“无论我做出什么，带着怎样的心情捧到你面前，你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尝一口就轻易地判了死刑。。”
“难吃、奇怪、不能吃！除了这些冰冷的词汇，你给过我哪怕一丝一毫的评价吗？！”
爱丽丝的声音里带着压抑多年的控诉与质问，在清晨空旷的道路上回荡。
“你根本不知道，为了走出自己的道路，为了做出让你、让所有人都无法否定的料理，我付出了多少。”
“我钻研分子美食学，就是要用科学与技术的力量，堂堂正正地打破你那套传统独尊的味觉霸权。”
“我要证明，我所选择的道路，才是真正通往未来正确的道路。”
绘里奈被爱丽丝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震了一下，但长久以来身居高位培养出的高傲与固执，让她无法在这个时候流露出任何动摇。
她同样抬高了线条优美的下巴，冷冽的声音如同寒风刮过。
“正确的道路？依靠机器和化学试剂？别自欺欺人了。”
“料理是带给人们高贵的艺术，不是冷冰冰的实验室报告。”
“你的那些作品，或许能一时迷惑那些不懂行的眼睛，但在我的神之舌面前，任何味道上的瑕疵、结构上的失衡、以及那份核心的虚假感，都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清晰可见，无可遁形。”
“我小时候的评价并没有错，爱丽丝。”
“你的料理，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方向错了？”
爱丽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
“呵，绘里奈，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狭隘，且傲慢得令人发笑。”
“你以为拥有神之舌，就等同于拥有了对世间一切美味的最终审判权吗？时代在滚滚向前，料理的理念与边界也在不断被打破和拓展。”
“你会为你今天的傲慢与偏见付出代价的。”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如手术刀，仿佛已经剖开了未来的某种可能。
“我会在远月，用一场又一场无可争议的胜利，用我的分子料理，亲手将你从那陈旧王座上拉下来。”
“我会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你所谓至高无上的神之舌，在真正超越时代、融合了智慧与美的料理面前，是多么的苍白与无力。”
绘里奈的紫眸中怒火翻涌，但她强行用理智将其压下，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甲陷入柔软的皮质中。
她知道，在爱丽丝面前失态，就等于率先承认了自己的动摇。
“大话谁都会说。”
“远月可不是你用来验证理论的游乐场，这里的竞争残酷而真实，光靠噱头和概念，是走不了多远的。”
她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宣告，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拭目以待，看你的分子料理，如何在真正的料理人面前，撞得头破血流。”
“那我们就在这所学园的每一个角落，拭目以待吧，我亲爱的表妹。”
爱丽丝的脸上重新挂起了那种带着距离感，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科学怪人般的微笑，但眼神中的战意却如同实质，毫不掩饰。
“哦，对了，顺便告诉你，凉也跟我一起回来了。”
“有他在旁边辅助，我想，那些你口中的残酷竞争，应该会变得更加……具有确定性和趣味一些。”
说完，她不再给绘里奈任何回应的时间，嘴角带着那抹自信而神秘的微笑，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按，银色的车窗便开始无声而迅速地上升，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隔绝了绘里奈冰冷的视线。
几乎在爱丽丝车窗关闭的同时，那辆银色跑车发出一阵低沉而有力的引擎轰鸣，猛地加速，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瞬间超越了绘里奈的座驾，绝尘而去，只留下淡淡的尾气和仍在微微震颤的空气。
绘里奈僵在原地，看着那迅速缩小的银色光点，半晌没有动作。
司机识趣地没有打扰，只是将车速放得更缓。
她随后按下了自己车窗的关闭键。
车内重新恢复了与世隔绝的静谧与奢华，但那份清晨的宁静早已被破坏殆尽。
阳光透过车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温度。
绘里奈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起伏的胸口，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汹涌。
爱丽丝的话语，像一把把精准的手术刀，不仅挑开了过去的伤疤，更对她所坚信的一切发起了赤裸裸的挑战。
她知道，爱丽丝的回归，绝不仅仅是多了一个天赋异禀的插班生那么简单。
这意味着一场风暴，一场由尖端科学、执念与复杂亲情交织而成的风暴，即将以远超她预料的方式，席卷整个远月学园。
而她，薙切绘里奈，以及她所代表的一切，将被无可避免地置于这场风暴的最中心。
“分子美食学……引领风骚……”
她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混合着凝重与一丝被激起的绝对斗志的冰冷轻哼。
“那就让我亲眼见识一下，你和你那套未来料理，究竟能在这远月，掀起多大的风浪吧，爱丽丝。”
车辆继续平稳地向前行驶，驶向薙切主宅，也驶向一个注定不再平静的新学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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