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巨人城堡（4）

眼前这座花园在地理位置上和城堡基本一致，但从城堡正面看不见花园的存在，在这边也看不到城堡高耸的尖顶。

这也就意味着，它们不是简单的被拼接在一起，而是处于同一位置的两种不同状态。

陈韶从城堡侧面一脚踏入花园外的区域，其实是实现了一次状态的转换。

时间节点是各类故事最常见的设定，比如逢魔时刻。但是陈韶不觉得这次遭遇是因为时间到了。

很简单的道理，如果是时间不同导致的状态不同，这种浅层的表现，为什么在特事局的规则里没有任何呈现？

如果是因为触碰了什么、携带了什么，这种违规行为导致的状态表现，特事局也不会一点暗示也没有。

没有信息本身就是一种信息。

说明在特事局看来，要么这条信息无用，说了也没办法控制；要么这条信息有害，知道了会更倒霉。

而排除掉任何可以规避的触发点，单纯考虑什么最容易导致怪谈状态变化，什么又最难以控制，那么答案就很清晰了——认知，或者说，思维。

《自私的巨人》中，花园的闯入者是好奇的孩子们，目的只是来美丽的花园里玩耍。

《杰克与魔豆》中，闯入者是乐于探险、渴望财富的杰克。

而陈韶虽然想要进入房子，但他对所谓的黄金没有半毛钱兴趣——他对“财富”缺乏贪欲。

而规则3说【你可以从天空之城带走你的黄金，它是冒险者应得的奖励。】

或许它真正的意思是：“你是冒险者，你为黄金而来，你要去带走你的黄金”。

然后，你才能进入相对安全的巨人城堡，而不是被寒冬占据的【花园】。

想要验证这个猜想，也很简单，只要主动唤起自己的贪欲就好。

不过……

陈韶看了看四周，听着被风切碎的呼噜声，有些迟疑。

从天空来看，【城堡】和【花园】的时间是接续的，也就是说，此时城堡内的巨人夫妇也在休息，城堡大概率和之前一样，门窗紧闭  。

所以现在，陈韶有两个选择：

第一，在花园里待到凌晨，然后离开花园，在围墙外尝试切换状态，然后趁着男巨人外出打猎的时间，敲门进入。

好处是遵循了原本故事的发展，危险性更低，但是收获也不会很大，故事里男巨人回来得很匆忙，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有和女巨人攀谈的机会。

第二，现在就找一个靠近城堡的位置，尝试切换状态，大概率会出现在城堡内部，然后找地方躲起来。

好处是他有半个夜晚的时间去搜集情报，能有足够的时间去找女巨人谈话，坏处是太过于冒险——巨人明显对人类的味道很敏感，说不定早上起来就会说家里来了老鼠，开启大逃杀模式。

而且，有可能卡进墙里。

他权衡片刻，还是决定直接尝试。

毕竟“贪欲”能改变状态，只不过是陈韶的一个比较合理的猜想，不验证的话，一旦明天早上无法离开，花园巨人醒了，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卡墙里就卡墙里，又不是跑不出来。

下了决定，陈韶立刻按照记忆里的方位，往城堡那一侧，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我想要那些黄金。”他语气很慢，尝试自我暗示，“很多……很多的黄金，我会用它去买好吃的食物，建一所很大的房子……”

催眠自己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好在【贪欲】并不介意有人欺骗自己。

当陈韶开始幻想金块的时候，那些闪闪发光的宝石和散发着柔和光晕的金银挂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进了陈韶的脑海，挤挤挨挨地摆成了一座小山。

风渐渐地停了，雪花也逐渐消融，在陈韶下一个眨眼过后，围墙也消失不见，面前是一面破旧的砖墙，每一块砖都有半个陈韶高。

他回到了【城堡】这一侧。

此时，城堡里充斥着巨人的鼾声，陈韶刚刚出现，就被震出来的墙灰撒了一身。他熟练地抹了一把脸，环顾四周。

周围的建筑——或者说家具，预料之中的很大，不远处的桌子都至少有三层楼那么高，桌布垂落到地面，形成了一条有些陡峭的通路。

地面上视野太窄了，陈韶顺着桌布爬上去，站在桌子边缘，借着窗外的月光，才得以真正看到整个房间的全貌。

这是个储物间，里面横七竖八地摆满了各种杂物，角落里还有一片蜘蛛网。

足有半个人大的蜘蛛正在网上爬动。

陈韶屏住了呼吸。

值得庆幸的是，门是开着的。

他重新回到地面上，慢慢朝着刚刚观察到的房门挪动。

突然，头顶传来坠落声和撞击声，蜘蛛腿咯吱作响，敲击在木头箱子上，形成一串很有规律的嗒嗒声。同时，有什么东西沙沙地摩擦着木头，在陈韶头顶上移动。

陈韶不动了，呼吸声也放到最缓。

沙……沙……嗒……嗒……

声音停了。

蜘蛛从陈韶头顶的箱子上，垂下了脑袋。

它脑袋上长满了奇怪的绒毛，八只黝黑的眼睛镶嵌其中，每一只眼睛都看着陈韶，似乎在评估从哪里下嘴。几组肢体伴随着窸窣声，和口器一起开合。

陈韶寒毛直竖。

哪怕是之前见过的最可怕的女巫，都没有眼前的蜘蛛那么引人惊恐。

“嘶嘶——”

沉闷的响声从蜘蛛体内传来，它盯着陈韶，挥舞着肢体，身后的蛛丝一点点变长，它也就随之下降……

鼾声忽然停了。

与此同时，原本安静的蜘蛛剧烈挣扎起来，每一条肢体都张到最大，在这狰狞的姿态保持数秒后，它的肢体就失去了控制，向下垂落。

蜘蛛尸体的坠落荡起了一小片灰尘，陈韶顾不上躲避，立刻专心聆听外面的动静。

“我闻见了小男孩的味道……”男巨人含糊不清地说，“真香啊……”

旁边的女巨人翻了个身，不耐烦地推他一下：“梦里闻见的吧？晚上的烤肉你早就吃完了，哪儿还有小孩儿？”

男巨人吧唧吧唧嘴，又使劲儿闻了闻，才将信将疑地合上嘴巴。

等到外面的动静逐渐平息了，又过了一会儿，陈韶才从储物间里溜了出来。

为什么自己刚出现的时候，巨人没反应，偏偏在他面对蜘蛛袭击时，巨人闻到了气味？

恐惧会让人心跳加速，人类会因此更多地分泌汗液，而这种汗液对部分以人类肉体为食的怪谈来说，就是绝佳的捕猎信号。

这在手册里是一再强调的。

所以【保持恐惧】这一条，至少在【城堡】里，是一条致命的陷阱。

或许它是被扭曲过的，也或许是适用于【花园】场景。

把这个信息记下，陈韶接着在城堡里游荡起来。

城堡的装潢相当朴素，大部分家具都是木质的，表面不甚光滑，陈韶能看到很多凸起的、人类指头大小的木刺；壁炉是熄灭的；炉子旁边摆着一口大箱子。和卧室相对的另一边，就是大门敞开的厨房，一股浅淡的熏制过的肉香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最安全的位置是厨房。

毕竟，厨房里闻到什么味道都不奇怪，也最容易被巨人当成自己的错觉。

他走进厨房，抬头看了一眼。

灶台依旧高大，上面摆满了熏制过后的肉类，有的很明显是牛腿，有的则切成块状，看不出来历。

这里有一种很浓郁的血腥味儿，陈韶顺着味道找过去，发现打的死牛被随手扔在门后角落里，但好在它还没来得及腐败。

一颗头发凌乱的、长着雀斑的脑袋就摆在死牛堆里。

陈韶皱了皱眉，移开了视线。

他在死牛堆附近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月亮还没下班，卧室那边就传来了阵阵响动，窸窸窣窣的，地面微微震动。

“我还是觉得有活的小孩味儿。”男巨人嘟囔了一句，朝厨房看了一眼，挠着脑袋打开了大门。

男巨人出门打猎了。

再然后，同样的动静响起，不同的是，女巨人塔拉着拖鞋，目标明确地走到了厨房。

“我知道你溜进来了，小老鼠。”女巨人的声音很柔和，“我不想计较你是怎么进来的，但是我想，你该离开了，趁着我丈夫出门打猎的时候。”

陈韶从桌腿后探出脑袋。

“谢谢您，善良的女士。”他模仿着童话常用的语气，尽量大声说话，“但是我来这里，是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女巨人很是讶异，她蹲下来，带起一阵风，然后朝陈韶伸出两只手，意思很明显：请你站上来。

“是什么问题，让你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

陈韶犹豫了片刻，还是顺从女巨人的心意，走到她手掌上。

女巨人把他捧起来，轻轻摆在灶台上。

“我想问的是，您知道应该怎么去海底世界吗？”陈韶说，“我有必须要去那里做的事情。”

“你怎么会想去那里？”女巨人惊讶道，“那里可不是小孩子能去的地方。只有愿意抛弃一切的人才会沉沦在大海的拥抱中。”

意思是，得先死一次吗？

“我的很多朋友都去了那里。”陈韶看上去有些难过，“不管我到那里的时候能不能遇到他们，我想我还是要去一趟。”

“哦。”女巨人怜悯地开口，“但是你真的不能去那里，孩子，你还太小了，从这样高的地方跌落下去，你会死的。”

“跌落？”陈韶重复了这个词，“意思是我要从天空之城上跳下去吗？”

女巨人说：“恐怕是的。所有人都对这里的财富趋之若鹜，但他们不知道得而复失会更让人难以接受。”

陈韶若有所思。

如果把打卡顺序当成孩童的一生，他们在爱情之船上诞生，在懵懂的动物性中度过幼年，在成年人的规训下逐渐长大，又在诸多困难中磨砺成人，而后追求财富和人生的顶点，最终又因为失败而骤然坠落……

女巨人的说法，就是很合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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