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谗言

第五十四章  谗言

唐耀祖被随从们连搀带扶，几乎是架着逃离了东山村。

一路上，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不住地发抖。

裤裆里湿漉漉、凉飕飕的感觉和那股挥之不去的尿骚味，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自尊心。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东山村那些泥腿子们刺耳的哄笑声和鄙夷的目光！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唐耀祖，唐家屯老太爷最宠爱的嫡孙，在这安岭县地界向来是横着走的人物，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还是在那个穷酸破落的东山村，在那个叫什么林睿的泥腿子面前！

“快！快点！没用的东西！”他一边哆嗦，一边把火气撒在随从身上，声音尖厉却带着哭腔。

马车颠簸在崎岖的路上，每一次晃动都让他感觉自己像个被耍弄的小丑。

终于，马车驶入了唐家屯那高墙环绕、气派非凡的宅院。

一进门，唐耀祖再也撑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连滚带爬地冲向内宅，直奔他父亲唐万年的书房。

“爹！爹！您可要为我做主啊爹！”唐耀祖哭喊着，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唐万年正在书房里查看账本，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见是自己最宠爱的独子如此模样，身上还带着一股异味，顿时又惊又怒，连忙起身：“耀祖？我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爹！是东山村！是那个该死的林睿！他们……他们欺负我！他们要造反啊爹！”唐耀祖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扑过去抱住唐万年的腿，嚎啕大哭，开始了他精心编织、添油加醋的控诉。

“爹！孩儿今日听闻东山村近来颇有些名声，心想都是乡邻，便好心好意前去拜访，见识一下，也好结交一番……谁知……谁知那东山村根本就是个狼窝虎穴！那林睿，包藏祸心，图谋不轨啊！”

他抬起泪眼模糊的脸，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愤慨：“爹！您不知道！那东山村哪里还是个村子？分明就是个大军营！他们村口高墙深沟，箭塔林立，守卫比县城还森严！”

“村里男丁不下数百，全都在操练军阵，刀枪弓弩，一应俱全！那训练的模样，比朝廷的边军还凶狠！孩儿……孩儿只是好奇多看了两眼，他们就对我怒目而视，如同仇寇！”

唐万年闻言，眉头紧锁：“竟有此事？东山村的团练，周县丞不是默许的吗？怎会如此……”

“默许？爹！周县丞那是被他们蒙蔽了！”唐耀祖尖声打断，语气更加激动，“他们哪是什么团练？分明是私蓄重兵！孩儿亲眼看见他们的铁匠铺在打造强弓劲弩！那弩箭的箭头，都是三棱的！这哪是打猎？分明是要攻城略地啊！”

他添枝加叶，将看到的细节无限放大，并赋予了最恶毒的揣测：“还有他们的粮仓！粮食堆积如山，腌肉成堆，箭矢长矛堆得跟柴火垛似的！他们一个穷村子，哪来这么多钱粮装备？定是暗中劫掠，或者……或者有不可告人的勾当！”

唐万年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虽然宠溺儿子，但也并非完全无知。

私造强弩、囤积大量军械物资，听来这确实超出了普通乡勇团练的范畴。

唐耀祖见父亲意动，哭得更凶，趁机将今日所受的羞辱无限放大：“爹！那林睿更是嚣张跋扈！他见孩儿识破了他的勾当，竟……竟纵容手下羞辱孩儿！他们……他们故意用飞镖吓唬孩儿，逼得孩儿……逼得孩儿……出丑！”他实在没脸说自己被吓尿了裤子，含糊带过，但那狼狈的样子足以说明一切。

“他们还口出狂言，说……说唐家屯算什么？不过是土财主！等他们练好了兵，第一个就……就踏平我们唐家屯，吞并我们的田产和银库！说这安岭县，以后就姓林了！”他完全是在凭空捏造，煽风点火。

“什么？！”唐万年闻言，猛地一拍桌子！他唐家在安岭县经营数代，积攒下偌大家业，最忌讳的就是有人窥视他的财富和地位。

儿子的话，正好戳中了他的痛处和最大的恐惧！

“千真万确啊爹！”唐耀祖见父亲似是动怒，心中暗喜，脸上却哭得更加凄惨，“那林睿野心勃勃，根本就没把您和周县丞放在眼里！他说……他说周县丞老了，糊涂了，早晚被他架空！他还说……说我们唐家屯占着最好的地和河道，却不知进取，合该让给他们东山社来掌管！”

他一边哭诉，一边仔细观察着父亲的脸色，继续火上浇油：“爹！您想想，东山村最近为什么这么闹腾？又是打蛮子，又是扳倒赵县尉？”

“我看根本就是排除异己，树立威信！他们拉拢流民，扩充实力，现在又练精兵，存粮草，造军械……这分明是要学那古时的豪强，割据一方啊！下一步，恐怕就不止我们唐家屯，连整个安岭县，乃至周边的黑水、临崖，都要被他们吞并了！到时候，我们唐家……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啊爹！”

这番话，半真半假。

唐万年却越想越觉得心惊！确实，东山村最近的崛起太快太猛，行事风格也过于强硬。

那个林睿，一个毫无根基的猎户之子，凭什么能得到周县丞如此青睐？

凭什么能拉起这么一支队伍？

背后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私造军械、囤积粮草、训练精兵……这哪一件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这林睿，其志不小啊！

再看儿子这副凄惨狼狈、受尽惊吓的模样，唐万年心中的疑虑和愤怒彻底压倒了理智。

他本就极其护短，此刻更是对那素未谋面的林睿和东山村充满了厌恶和警惕！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唐万年气得浑身发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一个泥腿子，侥幸得了点势，就敢如此欺辱我儿，还敢觊觎我家族基业，图谋不轨！反了！真是反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唐家岂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林睿，这东山村，绝不能久留！”

“爹！您说得对！”唐耀祖见目的达成，连忙爬起来，煽风点火道，“必须趁他们羽翼未丰，赶紧除掉他们！否则后患无穷啊！”

唐万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沉声道：“此事需从长计议。那东山村如今声势不小，又与周县丞关系暧昧，不能明着硬来。”

他沉吟片刻：“看来，得想办法……让周县丞，乃至更高层的人，看清楚这林睿的真面目才行！”

他完全相信了儿子添油加醋的谗言，心中已然将林睿和东山村视作了心腹大患，必须除之而后快！

林睿！

东山村！

你们给老子等着！

看我怎么弄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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