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无独有偶
十级戒严通知发布三小时内，第十一区全面断网、断信、限出入。
太虚网调度局派出四台双核监察无人塔，分别驻守四个方位的街口，每隔二十分钟便扫描一次“残余人形热源”。
围挡立起的速度超出所有人想象。
这种规模的安全隔离也史无先例!
整个十一区由光之子集团最新的柔性感应材料遮蔽，高度3.7米，由数万个六边形单元构成，每个单元自动调节光反射角度。
站在外面，只能看到如水银般的波纹流动，仿佛整片城市区域被一口无声的金属湖包裹。
施工队按分钟精度到达，成批爬行式地基车、温控塔吊、流体注射臂、轨道爬索蜘蛛、智能材料扩展罐，井然有序地围绕主基坑展开作业。
整个现场无须人工喊话，一切都由光之子集团调度中枢高频指令同步。
从高空俯瞰，十一区宛如一只缓缓展开的机械巨蚕，正将梦亿岛从废墟中“纺织”出来。
连续七个工作日，工地一切井然有序。传输机械准点运行、材料清点数据零误差，太虚网监督司甚至将此地评为“样板级施工秩序”。
但是工地上沈峥负责的地基基建组有两个工人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他也是在下班前打卡工作人员的清单上发现的。
“大古和周牛这两天都没来？。”沈峥问
“那俩短命鬼估计又去赌了吧，前天不是刚在‘情绪流池’上押中一条‘名媛出轨’的热流，还赢了三百感度币。” 另一个工友一脸鄙夷的回复沈峥。
“赌流量入局的本金那么大，他们哪来的那么多钱？”
“听说，他们玩的前卫，已经开始参与第一批抵押人寿了？”
“是不是真的？那要是还不了利息，难道系统还要他们的命抵？他们命有那么值钱吗？”
“那就不知道了！听说有人用自己的一个肾换的钱都给主播打赏了呢！”
“别瞎说了，谁那么傻x!”
“嘿，你别不信，又丑又穷还能体会一把榜一大哥的人生风流，你说会不会是屌丝梦想？”
工友们下了岗，一排男人光着屁股在集体淋浴室边搓澡边八卦着。
沈峥作为地基基建小组组长，从来不跟他们混聊这些有的没得。
他默不作声地搓完自己一身泥，用热水反复冲洗的满身红彤彤的。
“哎呦，沈队，你这是搓干净了准备入洞房了？”
在大家的一片哄笑声中，他抿嘴笑得有些腼腆，这腼腆是幸福的。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他以为自己一切准备的妥当，却夜里躺在工人休息区宿舍的床上总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翻身下床，翻遍今天穿的里里外外的衣服、裤子口袋——仍然找不到那枚戒指。
那是他攒了六个月神经币今天一早终于买到的，藏在一个旧式丝绒盒子里，准备明天下班后向女朋友求婚。
女朋友叫晓燕，是第十一区小学的一位辅助教师，温柔，内向，喜欢吃他煮的面。
他记得今天施工结束后，自己跳下运输车时因为浑身出了汗，脱了外套挂在胳膊上，可能就是那时候把戒指弄丢的。
但明天就要求婚了。不能没有戒指。
凌晨，思前想后他还是穿上工装，偷偷溜出工人休息区，拐进侧门缝隙处，钻进施工封控区——
他打着手电，一边小心避让远程监控探头，一边慢慢摸索自己中午工作过的区域。
这片区域白天刚被夯实，一些围边设备尚未上锁。他一边低头在地上翻，一边默念着“别在这时候掉链子”。
大约十五分钟后，他在一个模组推车底下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小黑盒。
他一把抓起，打开确认：那枚戒指静静地躺在绒布上。
他轻声笑了，像是从命里抢回来一点光。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
“咚……咚……咚……”
他愣住了，四下张望。
吊车停在远处，重型设备像一具具沉睡的巨兽，静得没有一丝风。
他屏住呼吸，那声音依旧持续。
它不像任何工地上的作业节奏，不像脚步，不像机械碰撞，甚至不像风拂过板材时的颤鸣。
它低得近乎诡异，带着某种潮湿、隐忍的节奏感，像什么庞然存在在黑暗深处缓缓呼吸。
沈峥皱眉，像被什么本能驱使着，缓缓蹲下。他迟疑了一瞬，索性俯身将耳贴在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
然后他愣住了。
地面并不冷，反而透出一丝诡异的温热，就像人体皮肤刚与掌心接触的那种错觉。
而耳边传来的声音，也比刚才更近了——不是耳听的震动，而是一种渗透进骨膜、裹挟心跳的韵律。
那“咚咚咚”的律动仿佛有意识般回应着他的静止，逐渐与他自己的脉搏重叠。
那一刻，沈峥分不清自己是“听见”了它，还是——被它听见了。
他慢慢抬起头，视线扫向脚边不远的深坑。
夜色下，那里原本只是掘开的泥土，如今却仿佛多了些什么。
黑暗中某块起伏的弧面正缓慢地鼓胀、收缩，像是土壤底部有某种柔软却巨大的结构正在苏醒，一点点试图破土而出。
空气变得黏滞，每一次他呼吸的节奏，似乎都与那声音纠缠在一起。脑海里开始浮现出一些难以名状的画面：黑暗中，某个未被命名的东西正睁开眼睛，缓缓向上仰望。
他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想要拔腿逃跑，却发现脚底像是被地面轻轻吸住了。
就在他鼓起勇气打算转身大喊时——
嘭！
一声钝响重重砸在他后脑。
一阵剧烈的恶心感袭来，天旋地转中他看到模糊的星点坠入视野。
还未来得及出声，他的双脚被拖了起来，手中最后一点力气在半空中挣扎了一下，松开了。
那“咚……咚……”的声音没有停止，反而更清晰了。像是某种生命的喜悦，在迎接新鲜的血肉——
而沈峥，终于失去了意识。
次日上工打卡后，一名工友蹲下系鞋带时，看到自己车底有东西在发光。
是一只滚落的手电筒。
旁边，还有一个展开的丝绒首饰盒，，一面小小的一枚钻石戒指反着天光，显然这是什么人丢失在这里的。
于是他顺手拍了两张现场照片，发在工友群里，失物招领。
沈峥的未婚妻一早就联系不上他。又听说沈峥今天旷工了！
他一个从不无缘无故迟到的人，怎么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
有人在工友群里指出说见过施工现场捡到是沈峥曾向他们炫耀过用来求婚的戒指，旁边还有明显是丢落得手电筒。
一时间大家又把周牛与大古的失踪联系到了一起，变成一个热点话题。
于是沈峥得未婚妻晓燕也请了假，情绪崩溃，冲到梦亿岛施工办公室索要自己得男人。
被劝说24小时内一个成年人的失联不能算失踪。
晓燕了解沈峥，除了和自己约会，他甚至都不会走出这梦亿岛。
工地和宿舍就是他两点一线的活动区。
于是她入口围挡外大喊大哭，非要光之子集团公司和太虚网上层给她一个说法。
人都是爱凑热闹，而且越乱越不嫌乱的，于是渐渐的吸引了越来越多围观者。
大家也都你一言我一语的，连着大古和周牛的失踪一起喊出来要求工地给个说法：
“是不是工地有什么猫腻？”
“是不是不把工人当人看？”
“是不是又一个‘系统误删’？”
愤怒的群众在围挡外堵起通道，情绪曲线连续飙高，引发太虚网自动警戒。
太虚网行政楼 · 第九会议层
会议室内氛围凝滞，气氛像过度压缩的空气，不见火却已经灼热。
卡尔正召开紧急汇报会议。
主屏幕上，围挡外不断更新的实时情绪曲线图正呈失控上扬之势，已经超过蓝线两段，逼近黄区警戒。
“——据系统回调记录，沈峥确实有越界行为，但施工数据上没有异常。”工程组组长声音发紧。
“可我们在场地西北角发现了一个疑似是沈峥的戒指盒与手电——现场情绪扩散已外泄至社交灰频道。”维稳组小组长翻开手册，“目前灰网热点第一关键词就是‘活埋’。”
“群众到底要什么？”卡尔掐了掐眉心，“他们是在找人，还是……找赔偿？”
宣传司代表接口：“目前多为感性混乱型聚集，不稳定主张为主，部分提出补偿、罢工，尚未形成核心诉求。”
卡尔翻了翻手上那份【太虚网舆情模拟回馈表】，他本能地想按惯例处理：安抚型直播 + 设立临时补偿账号 + 导向系统情绪平衡公益项目。
“我们可以公布他早年有心理记录。”宣传司低声提议，“再强调太虚网对其家属的长期保障安排……”
卡尔本能地皱眉。虽然他平日擅长“危机下的人群心理引导”，但这次不一样——他内心隐隐不安。
“他们为什么进得去？我们围挡不是全封闭的吗？”他突然问道。
“主基区西侧门缝检测模块当晚未刷新缓存，大概率是施工组误设了权限。”工程师轻声答。
“误设？”卡尔语气渐冷，“你知道一栋太虚网总部级建筑在孵化期被窥视意味着什么后果吗？”
他正准备进一步部署封口、公关、遮蔽算法更新……
突然，背后响起一阵极轻的金属脚步声，像机械腿在顺滑地板上擦出的低频波纹。
他没有转身，但话音戛然而止。
太虚网代理官——那具身着黑衣、轮廓干净、表情永远中性的机器人，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它没有说话，抬起一只手，指尖发出蓝光，在卡尔面前投射出一张虚拟面板。
面板上只有一句话：
“董事长要见你。现在。”
太虚网总部大厦 · 顶层董事长私人视听室
卡尔站在通往董事长办公室的通道上，金属自动门静默打开，他被扫入一片温控柔光之中。
整间办公室没有半分纸张，只有浮动的光影。
一面墙上正缓慢切换着两幅3D全息图景：
一幅是梦亿岛建成后的效果图：银色悬浮桥连通三座生态塔楼，远处是光幕瀑布下的感应城市，像一个梦境的桃花源。
另一幅，是地基剖面结构图，中央部分形似一只蚌壳缓慢张合，其内部组织结构如同生命体的气囊与神经丛，缓慢鼓动着，像在呼吸。
董事长背对着他，还在看那张剖面图。
他声音低而缓：
“这不是一块地皮，也不是一堆钢筋水泥。是一个婴儿。”
“这是‘光之子’的新生命，是太虚网划时代的概念体——一座有自我生长与调节系统的生态建筑。”
卡尔愣了一瞬：“……这个庞大的建筑群是一个活体建筑婴儿？”
董事长转身，第一次正视他。
“这是未来的生态，人和环境真正的共存共荣。”
“这几日尤其重要，大地之中正在发育它的基础器官——呼吸中枢、能量传导腔、环境共感核。白天收缩，夜间生长，如同胚胎中的神经网络。”
“我们原以为封闭级别十级，工程期能避开一切外部目光。而你的人，竟让一个工人，爬了进去。”
卡尔下意识的问：“那么失踪的人？”
董事长打断他：“你不该让他进去，更不该让他被发现进去过。”
“这个秘密一旦泄露，不仅梦亿岛胎死腹中，我们整个集团都会陷入万劫不复。”
“这个项目是太虚网最核心的计划，投入的资源和系统信任无法衡量。”
“从今天开始，这件事必须被平息。不择一切手段。”
他走近一步，声音低了下去：
“金钱和情绪的补偿不能摆平，那就用沉默和删除解决。”
卡尔脸色煞白，双手冰凉。
他咽了口唾沫，点头：“我会处理。”
董事长转身不再看他，挥了挥手：“我会给你配一个助理。”
“他在需要的时候会出手。他知道怎么做。”
卡尔鞠了一躬，走出房间时脊背像被冰水泼透，冷汗顺着衬衫一寸寸爬进脊骨。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已不在局外，此刻更是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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