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冥冥之中

一个健壮的身影在急转弯时突然打开车门跳了车，只依稀听见被甩在身后那个女人下车朝他喊：“别跑！听我说！”

就在半个时辰前，雷洛发现Venna的车内那些超常设备，心里紧张的捏了一把汗，表面上还要故作镇定。

他已经计划好，在通过外环进入奥丽蕾丝的检查站后就尽早找个合适的地形跳车逃跑。

就是这里了，Venna正驶进一道狭窄地急转弯道上，右侧被原始地低洼植被掩映。前后车辆紧随。

他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奔着隐秘地树林洼地跑去，边跑边心想：别做梦了！说什么说，该说的刚刚有的是机会早就说了，没安好心的伪善。

一定是自己不小心在路边睡着被系统察觉，其实她大可不必装腔作势的诱捕，真想抓自己，巡警配备的捕猎武器有最直接的方式。

雷洛边跑边回头看去，那车行道上因为他跳车地几秒卡顿，很快就又恢复了鱼贯有序地前进。

他心想接下来赤手空拳，无处藏身，看来自己要加倍小心了！

在没有想明白，弄清楚之前，警察和黑道他没有可以安全的投靠，最好地选择就是隐匿起来。

三夜前自己亲手葬送了一个“女人”的生命！即便她是一个虚拟复制品，法律还没有对非法销毁虚拟形象对人类有刑事上的严厉判刑，但是毕竟自己很难自辩为何流落至外环。

再回想起那两个在黑暗中开枪杀人灭口的不男不女机器人就更不寒而栗了。

雷洛想安静的把发生的事情冷静的分析明白，但是眼下容不得走神。他正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各种掩体之间，终于潜回了奥丽蕾丝城市的边缘地带。

眼前熟悉的小巷，已被巨大的施工围挡覆盖，

那些曾经的街道、楼房、便利店，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只有宽阔的街道上冷冰冰的警示牌和流动的尘埃。

——梦亿岛东南广场入口。

围挡外，人潮正在汹涌。

雷洛把帽衫的帽子压低，遮住了半张脸，悄悄融入人群。

声讨失踪人口的嘶喊，与要求开放人类音乐和一切知识版权合法共享的呼声，彼此撞击、交错，汇成震耳欲聋的合唱。

有人拍打铁栏杆，有人举着手写的标语，节奏混乱却带着同样的执念。

这嘈杂的吼声、争论与呐喊，翻江倒海般扑向整座城市。

雷洛皱了皱眉。

这种几乎要撕开空气的暴乱气氛，在现实中极为罕见，却让他本能地联想到自己午后在梦中复苏的记忆——

父亲为护送他和母亲，孤身冲进枪火与人群之间的那一幕。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拳头，目光警觉地扫视四周。

街口的高台上，站着一个身着白色西装的男人。

即使隔着人群，雷洛也一眼认了出来。

——卡尔。

那张脸，十年前在少年的记忆里，冷峻而遥远，如今依然带着令人生畏的沉静。

人群越涌越多，歌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一首简单却直抵人心的旋律，在夜色中飘荡。

雷洛警觉地扫视四周，眼神在汹涌的人海中不断搜寻。

他想确认，是否能在这动荡的浪潮里，捕捉到自己渴望见到的身影——

或提前避开，那些必须远远回避的人。

可结果让他心口更沉。

母亲和丽莎的影子都不在，连那些身上带着费莫与Fang特有暗号和标志的潜伏者，也没有现身。

他不知道，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丽莎正在拼命朝他挥手，大喊着“雷洛,石头！”试图靠近，只是声音毫无疑问的被人群的抗议声淹没了。

即使隔着混乱，她也一眼认出了他。

那个身影，无论何时何地，都像野地里最自由的一匹狼，孤独而鲜明。

可是，就在她逐渐靠近自己心里日思夜想的人时，一阵辛辣的气味弥漫开来。

催泪烟雾——混合了情绪缓解剂的新型配方，在人群中无声释放。

刺鼻、呛喉，让人本能地咳嗽、流泪，同时削弱焦虑，模糊记忆。

人群瞬间崩溃。

恐惧本能爆发，每个人都像被猎豹惊起的鹿群，疯狂地推搡、逃窜。

丽莎被人流推着，像落叶一样，越飘越远。

雷洛也立刻反应过来，判断了人群的走向，迅速调整路线。

他像一道黑色的影子，借着黑暗穿梭到了街道边缘，眯起眼睛屏息奔跑，避开了催泪烟弥散的区域。

奥丽蕾丝城市的边缘地带，逐渐变得荒凉。

施工中的废墟，半毁的围墙，冷清的风声。

雷洛大口喘着气，心跳剧烈敲打着胸腔。

他知道，自己必须找个地方藏身。

夜巡警察不会对一个身份不明的流浪者客气。

他在城市的边缘游荡着，

等待着，观察着，忍耐着。

直到夜里十点，

在一片漆黑的郊区中，终于发现了一栋独立小院中没有亮起灯光。

他摸索着靠近，正门居然没有锁，且还微微开着一条缝，仿佛刻意给主人回家留着门。

雷洛在心里默默道歉，祈求房主原谅，他不得不找个地方躲避，暂时的。

他蹲下，屏住呼吸，仔细聆听屋内的动静。

良久寂静无声。

于是，他轻轻推开门，喊了几句“有人在家吗？”

屋内没有回声。

他庆幸着如一阵风般滑了进去，门刚刚在身后关上，就透过窗帘看到一辆自动巡逻警车经过。

屋内黑暗而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孤独、陈旧的味道。

但对雷洛来说，这已经是一座城堡。

他不敢直接睡去。

身体的本能还在警戒，但饥饿早已在他胸腔鼓噪成雷。

他蹑手蹑脚地绕到厨房，轻轻拉开一扇柜门——

——他怔了一下。

整齐排列着的方便食品映入眼帘：

多口味速食面、自热煲仔饭、能量压缩饼干、老式矿物咖啡包……

像是一个几乎被时代淘汰的小型应急储备站。

那一瞬，他几乎欣喜地要落泪。

他小心地取出一包面，发现水机和咖啡机竟还微微亮着红灯。

他轻轻按下热水按钮，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请求。

啪嗒——热水流出，嘶嘶声如梦如幻。

他泡好面，冲了一杯咖啡，坐在靠窗的餐桌前，

月光透过半开的窗帘，将他与眼前这一顿无声的晚餐静静包围。

他不敢开灯。

但在这黑暗中，他竟然有一种错觉：

好像回到了家。

他端起那碗面，刚送入口中，鼻腔却酸得发烫。

短短数月前，他还有母亲，有邻里，有一份不算富裕却稳妥的工作。

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一盏灯，一个下班回家脱鞋就能闻到饭香的门口。

如今，却像丧家之犬般，在城市废墟里觅食。

一滴眼泪落进了面碗。

他不是不能忍的汉子。

但这一刻的痛，不只是肉体的疲惫，而是来自更深的愤怒：

——为什么？

他努力生存，从未偷懒，从未抱怨命运，甚至还善良地救过那个被活埋在沙漠中的男人。

可那个男人却反复将他推进陷阱。

他甚至怀疑，也许趁着自己落魄，在他人眼里自己不过是被当枪使，亦或是一只任人宰割的替罪羊。

从幼年时就再没见过的父亲，父亲原来是为了自己和母亲可以活下去......

如今想起，却只能在梦中拼凑出支离破碎的记忆。

连记得他父亲这件事，本身都是被交换、被篡改的。

雷洛咬着筷子，肩膀微微颤抖。

那碗面的味道，混合着眼泪，酸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

“咚——”

一声轻响，从屋子深处传来。

他神经一绷，瞬间恢复警觉。

“咚、咚、咚——”

什么东西正在屋内迅速穿行，上蹿下跳，动作极快，却不像人类！

雷洛反射性地从餐桌旁抄起一把餐刀，悄无声息地朝声源方向移动。

他屏住呼吸，脚步落在地毯边缘。

黑影一闪，迅速钻入一道半掩的门缝后。

雷洛眯起眼，握紧刀柄，迅速推门而入！

啪——

灯光应声亮起，屋内是一间不大的卧房。

一只黑色的猫站在床上，尾巴高高竖起，瞳孔幽深反光，注视着他。

而床上，竟躺着一位瘦削的老人，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雷洛。

雷洛猛地意识到，自己此刻右手还高举着那把刀。

那一幕，诡异至极。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闯入者、正在扮演着一名入室抢劫者的角色、如一头被饥饿扭曲了理智的野兽。

他大惊失色，赶紧把刀放下，连连摆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强盗，不是坏人，我不会伤害您。”

“我只是太饿了，太累了，看到门没锁，就擅自进来了。”

“我只求一顿饭和一个落脚之地，如果打扰了您，请原谅……我可以立刻离开。”

老人的目光没有惊慌，也没有敌意，

只是安静地像一个将死之人，眼眶深陷，脸上却有一丝诡异而满意的笑容。

那只黑猫走到老人的身边卧下，轻轻蹭了蹭主人的手臂，发出咕噜咕噜开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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