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评估与试探
公寓的会客区，冷色调的灯光照亮了线条简洁的沙发和茶几。林默与两位警官相对而坐，空气凝滞得如同胶质。智能家居系统似乎也感知到了气氛的异常，将白噪音调低至几乎无法察觉的背景嗡鸣。
李琟督察打开了他的电子记事板，幽蓝的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林先生，我们先从例行评估开始。请您再次确认一下您的能力类型和感知范围。”他的语气公式化，听不出任何情绪。
“心灵感应。非定向接收型，被动为主，主动聚焦需要消耗大量精力。”林默的回答同样机械，像背诵了无数次的课文，“范围不确定，与情绪强度和信息清晰度正相关。通常有效半径三至五公里，强烈信号可能更远。”
陈雪警官在一旁安静地记录着，她的电子笔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几乎没有声音。
“近期是否有能力强度、范围或表现形式上的异常变化？”李琟继续问，目光如探照灯般锁定林默。
异常变化？那片死寂算吗？
林默的心跳平稳，面部肌肉没有一丝抽动。“没有。”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李琟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期待别的答案。他切换了话题，切入得自然而锋利：“好的。那么关于今天上午8点13分左右，西四区琉璃街附近的事件，您是否感知到了任何异常的情绪波动或……特殊信息？”
关键问题来了。时间精确到分钟，对方有备而来。
林默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回忆。他不能表现得知道太多，也不能完全否认。他需要抛出一点鱼饵，看看对方的反应。
“那个时间点……”他微微蹙眉，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因回忆而带来的疲惫，“我确实感知到了一股非常强烈的情绪波动。”
李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前倾了一点。陈雪记录的动作也微微一顿。
“什么样的情绪？”李琟追问。
“恐惧。”林默清晰地吐出这个词，并仔细观察着两人。“极度的、纯粹的恐惧。非常短暂，但强度很高，像……一声尖叫。”他刻意避开了“无声”和“死寂”的描述。
李琟和陈雪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极其短暂，但林默捕捉到了——那是一种“果然如此”的确认，而非惊讶。
“能大致定位来源吗？”李琟的声音依旧平稳。
“西南方向。具体位置无法确定，你们知道的，这不是GPS。”林默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只能是个模糊的方位和距离感。大概三到五公里，符合琉璃街的方向。”
“除了恐惧，还有其他吗？比如……攻击性的念头？愤怒？或者任何具体的图像、词语？”李琟的问题开始深入核心。
林默摇了摇头，表情带着能力者常有的那种无奈与疏离：“没有。太短暂了，只有情绪本身。就像收音机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啸，然后频道就跳转了。”这个比喻半真半假，巧妙地隐藏了最关键的部分。
李琟盯着他看了几秒钟，那目光似乎要剥开他的颅骨，直接检视他的大脑。林默坦然回视，精神壁垒全开，将自己真实的思绪深深埋藏。
片刻后，李琟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他身体向后靠回沙发背，气氛稍微缓和了零点几个刻度。
“感谢您的配合，林先生。这些信息很有帮助。”他公式化地说，然后像是随口一提，“受害者是一名独居的男性，生物工程学家，在‘彼岸天堂’旗下的基础研究所工作。现场没有闯入痕迹，没有挣扎，没有中毒或物理创伤迹象。初步判断……死于急性心因性衰竭，或者说，吓死了。”
彼岸天堂。
这个名字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林默的心湖。
李琟说出这个名字时，他的思维场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名词。但林默的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巧合。
“吓死了？”林默重复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符合常人逻辑的疑惑，“什么样的东西能把一个成年人活活吓死，而且毫无痕迹？”
李琟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近乎于表情的变化，那像是一种冰冷的无奈。“这正是我们在调查的。也许是看到了极恐怖的幻觉，也许是……”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林默一眼，“遭遇了某种无法用常规医学解释的精神冲击。”
林默心中雪亮。安全局在怀疑能力者作案。他的年度评估在这个时间点进行，绝非偶然。
例行询问又持续了十分钟，细节填满了陈雪的电子记录。李琟的问题始终围绕着林默当时的精神状态、感知细节，以及他是否注意到任何其他可疑的“精神活动”迹象。
最后，李琟和陈雪站起身。
“评估数据已录入更新。近期请保持通讯畅通，我们可能还需要您的协助。”李琟递过一张电子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安全局的内部通讯码和第七调查科的标识，“如果……您再‘听’到任何与琉璃街事件相关的、不同寻常的东西，请务必第一时间联系我。”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送走两位警官，厚重的公寓门再次关上。
林默独自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寂静如同实质般包裹着他。但他知道，这寂静之下，暗流汹涌。
他走到落地窗前，眺望着西南方向。琉璃街隐藏在一片灰蒙蒙的建筑群中，毫不起眼。
一个生物工程学家。
为“彼岸天堂”工作。
被某种东西瞬间“吓死”。
同时，其思维场被彻底“抹除”，留下绝对的死寂。
安全局怀疑是能力者所为。
这些碎片在他脑中盘旋，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却危险的轮廓。
他不能再被动等待。安全局的“保护”实为监控，他们不会告诉他全部真相。而那声绝望的尖叫和其后的死寂，像一根刺扎在他的意识里，让他无法安宁。
他需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调查。
他转身走向书房，打开了他的私人终端。这是一台经过高度加密、无法追踪源头的设备，连接着城市表网之下更深层的“信息流”。
他首先输入了“彼岸天堂”和“生物工程学家”作为关键词。
海量的信息涌现出来，大多是官方的新闻稿、学术论文和公司宣传。“彼岸天堂”是这座城市乃至全球范围的生物科技巨头，业务涵盖基因治疗、神经接口、延寿技术，光鲜亮丽，无懈可击。
但他要找的不是这些。
他切换了搜索模式，进入了需要特殊权限和加密币才能访问的数据库。这里是流言、黑市情报和无法见光的交易信息的集散地。
几条不起眼的、被迅速淹没的帖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彼岸第三研究所又出事了？昨晚警戒级别好像提了……”
•“听说‘冥河’项目组有人没了？真的假的？”
•“求购‘彼岸’内部健康监测数据，特别是神经系统的，高价……”
“冥河”项目？第三研究所？
林默的目光锐利起来。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与琉璃街事件隐隐呼应。
他沉思片刻，然后在一个极其隐秘的通讯列表里，找到了一个代号为“掘墓人”的联系人。这是一个专门贩卖各种内部数据和秘密情报的黑客。
林默发送了一条加密信息，内容简短：
“需要‘彼岸天堂’第三研究所，最近24小时所有异常事件报告，以及一名今日死亡生物工程学家的全部背景资料。报价。”
信息发送成功，标记为“未读”。
林默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城市的心灵噪音再次如潮水般涌来，但他此刻的心神，已经完全聚焦于那片西南方向的、令人不安的寂静之地。
他知道，他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而那声唯有他听见的尖叫，只是这场黑暗歌剧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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