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等待

盛时庭南下后的日子，北平的寒意一日深过一日，年关的脚步也悄然而至。除了偶尔要以“盛家未来少奶奶的身份”陪同盛夫人参加一些必要的宴会。映雪的日常生活，如同院中那棵老梅，在严寒中保持着一种清寂而规律的姿态。

每日清晨，天光未亮透，映雪便已起身。将乌发利落地挽起，穿上素雅的旗袍与外罩，外面再加一件保暖的深色大衣，便去博爱医院上班。

在医院，她是“童医生”。换上白大褂，戴上口罩，她便沉浸入另一个世界——消毒水的气味，病人的呻吟，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以及手术室里无影灯下全神贯注的寂静。她清冷的气质在这里恰到好处，赋予她一种令人信服的冷静与权威。她专注于每一个病例，细致地查房、问诊、参与手术，用精湛的医术和难得的耐心对待每一位病人，无论是重伤的士兵还是贫苦的百姓。

午后的时光，若无紧急手术，她便会离开医院。有时会先去一趟书局，挑选一些最新的医学期刊或书籍。

程思怡依旧是她的开心果。这姑娘似乎完全没被顾正泽那份“师者”的疏离感打击到，反而因为有了“学德文”这个正当理由，往顾正泽办公室跑得更勤快了，虽然大多数时间是真的在磕磕巴巴地念单词。她总会把其中趣事和糗事分享给映雪，两人之间的关系越发亲密。

顾正泽待映雪一如既往的温和、专业且克制。他细心指导她的医术，尊重她的每一个见解，但那份距离感始终存在，如同一条无形的界限，谁也没有逾越。偶尔目光相接，他眼中快速掠过的复杂情绪，总让映雪下意识地避开。她知道，有些东西，无法回应，便只能保持沉默。

下班后回到佟府，她多半待在书房或自己临窗的暖榻上。窗外庭院萧瑟，偶有寒雀掠过。她会就着一杯清茶或咖啡，阅读带回来的医学资料，或是翻阅从英国带回的旧笔记，不断充实自己。

有时也会临帖写字，或读些诗词闲篇，权作消遣。若天气晴好，她会裹上厚厚的斗篷，在院中那几株耐寒的腊梅树下站一会儿。寒梅傲雪，幽香暗浮，与她清冷的气质相得益彰。

家中比往日更显冷清，父亲因家中变故和年关开销，眉宇间常带着愁绪，与她交谈也多是叮嘱她谨言慎行，莫要得罪盛家。

有时盛歆瑶会蹦蹦跳跳地跑来，拉着她叽叽喳喳说半天话，或是抱怨年节准备的繁琐，或是分享女学堂里的趣事，给清冷的院落带来几分鲜活

饭后，她大多会回到自己的房间。窗外是北国凛冽的寒风呼啸，屋内却暖意融融，银炭在鎏金手炉里烧得正旺，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她通常会就着明亮的电灯光线，看书，或是整理医院的病例笔记。有时也会铺开宣纸，临摹字帖，一笔一划，力求心静。

案头，放着盛时庭从南方寄来的寥寥几封电报和信。电报多是报平安，言简意赅，一如他本人。信稍长些，但也多是叙述行程公务，字迹遒劲有力，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只在信的末尾，偶尔会极其生硬地添上一句“北平天寒，添衣”，那笨拙的关心，总让映雪对着信纸出神片刻。

她会提笔回信，同样言简意赅，汇报自己安好，最后例行公事般附上一句“望保重，盼归”。至于医院的事、遇到的烦恼，她只字未提。她与他之间，似乎还没有到可以随意倾诉这些的地步。

夜深人静时，她偶尔会停下笔，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南方战事是否顺利？他何时能归？这些念头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又被她强行压下。她与他，始于一场交易般的联姻，如今这点滴的牵挂，又算是什么呢？

腊月二十三，小年。府中祭祀灶王，鞭炮声比往日更响了些。映雪跟着佟父行了礼，看着那袅袅升起的青烟，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渺茫的期盼。那份若有若无的等待，似乎也悄然变得具体起来。

平静的生活，因那个霸道男人的缺席，竟让她品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思念的味道。尽管她或许还不愿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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