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拍照留念

嫁衣送入佟佳府的第三日，清晨的阳光尚且温和，那辆熟悉的黑色汽车便再次停在了府门外。

这一次，盛时庭并未在车内等候，而是直接大步流星地跨入了佟府的门槛。他今日难得未穿军装，换了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条纹西装，同色马甲，领口系着规整的温莎结，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锐利的眉眼。少了几分战场杀伐的戾气，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矜贵与挺拔，只是那通身的强势气场依旧不容忽视。

他来得早，佟父刚用过早膳，见他进来，连忙起身相迎，脸上堆着笑：“时庭来了？可用过早饭了？”

“用过了，岳父。”盛时庭微微颔首，礼节周到，目光却已越过佟父，投向通往内院的月亮门，“我来接映雪。”

他的语气自然无比，仿佛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佟父自然不敢阻拦，连声道：“好好，雪儿应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我让人去催催。”

“不必。”盛时庭抬手制止，“我等她。”

他并未在客厅久坐，而是信步走到廊下，负手看着庭院中初发的几株新绿，耐心等待着。那份沉稳的气度，让原本有些紧张的佟府下人也渐渐安下心来。

内院里，映雪确实已准备妥当。她最终选择了那套中西合璧的婚纱。此刻，她正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婚纱妥帖地勾勒出她纤细却不失窈窕的身段，昂贵的蕾丝包裹着细腻的肌肤，裙摆如云朵般铺陈开来，上面的苏绣暗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典雅而神秘。她没有佩戴过多首饰，只耳畔坠着两粒小小的珍珠，与婚纱的珍珠扣饰呼应，愈发显得她颈项修长，气质清贵出尘。

玉灵小声赞叹：“小姐，您真美！少帅看了肯定移不开眼！”

映雪脸颊微热，没有回应，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那点莫名的紧张和悸动。她拿起配套的蕾丝手套，缓缓戴上。

当她出现在前厅廊下时，负手而立的盛时庭闻声转过身。

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有片刻的凝滞。

盛时庭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艳。他见过她清冷的样子、倔强的样子、专注工作的样子，却从未见过她如此盛装，美得如此……惊心动魄。那身洁白的婚纱穿在她身上，仿佛不是凡间的衣物，而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月光。她就像一株终于彻底绽放的空谷幽兰，清冷依旧，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柔美与光辉。

他看得有些出神，竟忘了说话。

映雪被他如此直接而专注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垂下眼帘，长睫如蝶翼般轻颤，低声问道：“可以走了吗？”

盛时庭这才回过神，他轻咳一声，掩去方才瞬间的失态，但目光依旧胶着在她身上。他走上前，极其自然地向她伸出手臂，声音比平时低沉柔和了几分：“嗯。”

映雪犹豫了一瞬，终是将戴着蕾丝手套的纤手，轻轻搭在了他结实的手臂上。隔着手套，似乎依然能感受到他臂弯传来的温热和力量。

他护着她坐上汽车，动作小心，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珍宝。

汽车并未驶向普通的照相馆，而是开到了北平饭店一个早已清场布置好的高级套间。这里已被临时改造成一个专业的摄影工作室，巨大的背景布、反光板、以及一架看起来颇为古老的大型座机相机早已准备就绪。一位留着山羊胡、穿着马甲、颇有艺术气质的外国摄影师和他的助手们已等候多时。

拍摄过程比映雪想象的要……微妙。

盛时庭显然极不习惯面对镜头，表情时常显得有些僵硬，摄影师费力地比划着，试图让他放松些，露出“幸福”的表情，结果往往是他眉头蹙得更紧。

映雪原本也有些紧张，但看到盛时庭那副如临大敌、浑身不自在的模样，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心情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

按照摄影师的指示，他们需要摆出一些亲密的姿势。或是并肩而立，或是她坐着，他站在她身后扶着椅背。

当摄影师示意盛时庭从身后轻轻环住映雪的腰，两人一起看向镜头时，盛时庭的手臂有些僵硬地虚拢上来，他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映雪的身体瞬间绷紧，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心跳如擂鼓。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男人强健的心跳和身上淡淡的剃须水味道。

盛时庭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他低头，看着怀中人微红的耳廓和轻轻颤抖的睫毛，原本僵硬的嘴角，竟不由自主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扬起了一个真实的、极其温柔的弧度。

就在这一刻，“咔嚓”一声，镁光灯闪过，摄影师敏锐地捕捉下了这个瞬间。

后来的许多照片里，有映雪端坐微笑的娴静，有盛时庭侧身凝视她的专注，也有两人按照要求对视时，眼中那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悄然流淌的情愫。

拍摄间隙，盛时庭会亲自去给她倒水，会在她裙摆被绊住时，毫不犹豫地俯身替她整理。他的动作依旧带着军人的利落，却无比自然，仿佛照顾她已是刻入骨子里的习惯。

最后一套造型，是映雪换上了那顶奢华无比的龙凤珠冠。珠冠沉重，压得她纤细的脖颈微微发酸。她下意识地轻轻动了一下。

“别动。”盛时庭低声道。他走到她身后，并未假手他人，而是亲自伸出手，动作笨拙却异常小心地帮她调整了一下珠冠的位置，让重量分布得更均衡些。他的指尖偶尔擦过她的鬓角，带来一阵微麻的触感。

映雪从面前的镜子里，看到他专注而认真的眼神，心中最柔软的某处，仿佛被轻轻触碰了一下。

所有的拍摄终于结束。卸下繁重的头饰和婚纱，换上常服，映雪觉得轻松了许多，却也隐隐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离开时，摄影师笑着用生硬的中文对盛时庭说：“少帅，您和夫人非常般配！照片会非常美！”

盛时庭闻言，看了一眼身旁穿着淡蓝色旗袍、重新恢复清丽模样的映雪，没有像往常那样嗤之以鼻或面无表情，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极其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映雪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在夕阳的余晖中，走出了北平饭店。鎏金的时光被定格在黑白胶片上，而某些悄然滋生的情愫，却在这真实的牵手间，染上了温暖而鲜活的色彩。

回程的车厢里，他们依旧牵着手，谁也没有说话。空气安静却不再令人窒息，反而流淌着一种静谧而安稳的气息。

婚纱照拍完了。距离那个大喜之日，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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