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失控的代价与远方的呼唤

死寂。

实验室内的死寂，远比之前的喧嚣更加令人窒息。残缺的阵法光芒无力地闪烁着，如同垂死者的喘息。空气中弥漫着能量湮灭后残留的、带着奇异焦糊味的虚无感，以及那株鬼哭藤和“墟”之本源样本被彻底抹除后，留下的绝对空白。

我僵立在原地，点出的手指尚未收回，指尖那冰冷彻骨、仿佛连思维都能冻结的触感依旧清晰。体内，原本因为动用“净蚀”而瞬间被抽空大半的精神力和灵力，正以一种缓慢而粘滞的速度恢复，但灵魂深处传来的、仿佛被撕裂后又强行粘合的隐痛，却在提醒着我刚才那冒险一击的代价。

更令人心悸的，是掌心青鸾烙印深处传来的、一丝微弱却清晰的“饱足感”与“愉悦感”。那丝灰暗的“净蚀”之源，如同被喂饱的凶兽，暂时蛰伏下去，但其本身，确实壮大了，颜色也更深沉了一分，如同在我灵魂上刻下了一道更加醒目的死亡印记。

墨老站在原地，维持着加固阵法的姿势，但他身上的土黄色灵光已然收敛。他缓缓转过身，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复杂的神情——震惊、凝重、审视，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

他的目光，先是扫过鬼哭藤和本源样本消失的地方，那里空空如也，连一丝能量残渣都未曾留下，只有空间本身仿佛还残留着被强行抚平后的细微褶皱。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最终定格在我依旧微微颤抖的右手上。

“你……”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干涩，“……感觉如何？”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灵魂的不适，收回手指，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灵力与精神力损耗巨大，灵魂似有创伤。但……神智尚清。”我刻意强调了最后一点，表明我暂时还未被“净蚀”侵蚀心智。

墨老沉默地走近，一股沉重的威压无形中笼罩了我。他伸出那干枯的手指，并未触碰我的烙印，而是悬停在距我掌心寸许之地，细细感知着。

他眉头紧锁，显然清晰地捕捉到了“净蚀”之源壮大的事实。

“果然……‘净蚀’之力，以湮灭为食，以存在本身为养料。吞噬越强大的‘墟’之造物，其成长便越快。”他收回手，语气沉重，“你此次虽解了危局，但无疑是饮鸩止渴。”

我心中一片冰凉。果然如此。

“晚辈……别无选择。”我低声道。

“别无选择……”墨老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眼神锐利地看向我，“那你可知道，在你动用‘净蚀’，抹除那样本的瞬间，老夫感知到了什么？”

我心中一紧，想起那瞬间捕捉到的、充满恶毒与诅咒意味的精神碎片：“似乎……有一道极其隐晦的精神意念，伴随着样本的抹除而消散……”

“不是消散！”墨老打断我，声音陡然变得严厉，“是传递！是标记！”

他指向那空无一物的样本原处，眼神中带着一丝忌惮：“那并非普通样本失控！其核心被种下了一道极其阴毒的‘溯源道标’！一旦样本被某种特定的、足够强大的力量（比如你的‘净蚀’）彻底摧毁，这道标便会激活，将其被毁灭前最后感知到的能量特征——也就是你的‘净蚀’之力气息——跨越虚空，传递回去！”

我如坠冰窟，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标记？传递回去？传递给谁？那个充满恶毒与诅咒意念的源头？

我不仅动用了“净蚀”，还因此……被一个未知的、极其恐怖的存在盯上了？！

“是……‘墟’的源头？”我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或许是，或许是其麾下的某个可怕存在。”墨老脸色阴沉，“‘墟’并非无意识的自然现象，它有其运作的规律，甚至……可能存在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意志’。这道标手法高超隐秘，连老夫都未曾提前察觉。看来，我们对‘墟’的了解，还是太浅薄了。”

实验室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刚刚化解的危机，引来了更大、更遥远的威胁。

“不过，福祸相依。”墨老话锋一转，眼中精光闪烁，“这道标被触发，也意味着那个存在注意到了你这颗‘钉子’。它或许会视你为威胁，但也可能……视你为有趣的‘样本’。短期内，它未必会亲自降临，但很可能会派遣更多的爪牙，或者引动更强大的‘墟’之造物前来试探、捕捉，乃至……清除你。”

更多的爪牙？更强大的造物？我刚刚才勉强应付了一个失控的样本和一株鬼哭藤！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让我几乎喘不过气。穿越、活埋、家族阴谋、怨魂反噬、烙印异变……现在，又加上了可能被某个世界级恐怖存在盯上的危机！

我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雨中海面上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下一个浪头拍得粉碎。

绝望吗？

是的，有一瞬间，我几乎被这接踵而至的噩耗击垮。

但……我是林晚。我是从实验室爆炸中活下来的林晚，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林晚！我还没有找到回去的路，还没有让那些视我为棋子、为祭品的人付出代价！我怎么能倒在这里？！

一股不甘与倔强，如同野火般从我心底燃起，驱散了部分寒意。

我抬起头，迎向墨老审视的目光，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已被标记，逃避无用。唯有尽快变得更强，才能应对接下来的麻烦。”

墨老看着我眼神的变化，微微颔首，似乎对我的反应并不意外：“有此心志，尚可。但你要明白，留给你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常规的修炼方法，对你而言太慢。你需要更快的提升，更需要……找到平衡乃至克制‘净蚀’的方法。否则，敌人未至，你可能已先被自身的力量吞噬。”

“请墨老指点迷津！”我深深一揖。此刻，他是唯一能给我指路的人。

墨老沉吟片刻，目光再次投向那空荡荡的样本位置，又扫过实验室里那些封存的异化标本，最终落回我身上，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有两个方向，或可一试。”他缓缓道，“第一，深入研习上古青鸾使者留下的只言片语，寻找关于‘净蚀’的更多记载，或许能找到抑制之法。老夫这里有一些残卷，你可自行参悟。”

“第二……”他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净蚀’因吞噬‘墟’之力而壮大，或许……也能通过吞噬其他性质相反、但同样强大的力量来制衡？比如……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力，或者……蕴藏磅礴生机的古老灵植本源。”

吞噬其他力量来制衡？这想法极其大胆，也极其危险！无异于在体内制造一个力量的战场！

“这……可行吗？”我谨慎地问道。

“理论上有此可能，但无人尝试过，风险极大。”墨老坦言，“而且，合适的‘猎物’难寻。苍岚山深处，或许存在一些符合要求的古老存在，但其实力……绝非你现在可以觊觎。”

他话锋一转：“当务之急，是先修复你灵魂的创伤，并尽快提升你的基础境界。从明日起，‘凝神锻魂术’修炼时间加倍。另外，老夫会调配一些滋养神魂的药剂给你。”

“是。”我应道。这是目前最稳妥的提升方式。

接下来的日子，我仿佛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疯狂地投入到修炼之中。白天研读墨老给出的、字迹模糊、语义晦涩的古青鸾残卷，试图从那些支离破碎的信息中拼凑出关于“净蚀”的真相；下午和晚上，则是在灵魂撕裂般的痛苦中，进行着加倍剂量的“凝神锻魂术”修炼，并服用墨老调配的、味道古怪却效果显著的药剂。

进步是明显的。我的精神力变得更加凝实，感知范围扩大，对自身灵力的掌控也越发精细。灵魂的创伤在药力和修炼的双重作用下，逐渐愈合。

但“净蚀”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它如同潜藏在体内的毒瘤，在我每次修炼到深处，心神放松时，便会隐隐散发出冰冷的诱惑，似乎在引诱我再次动用那湮灭一切的力量。我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心神去警惕和压制它，这无疑拖慢了我的修炼进度。

而那个可能存在的、远方的威胁，更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悬在头顶，带来沉重的心理压力。

这天深夜，我刚刚结束一次极其痛苦的锻魂修炼，正疲惫地靠在石壁上喘息，试图从古卷中寻找一丝线索。突然——

嗡！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源自我的灵魂深处！是那青鸾烙印！

它再次自主产生了悸动！但这一次，不再是“净蚀”的躁动，而是一种……微弱的、仿佛来自极其遥远之地的、充满了亲切与悲伤的……呼唤？！

这呼唤感转瞬即逝，却无比清晰，与我之前感知到的任何意念都截然不同！它纯净而古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眷恋与期盼，仿佛迷失的孩子在呼唤亲人。

是……青鸾？真正的青鸾之灵？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

我猛地站起身，心脏狂跳。这个突如其来的感应，意味着什么？是机遇，还是另一个陷阱？

几乎在同一时间，地下实验室的入口处，传来了墨老低沉而严肃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林晚，出来。”

“山下的林家……来人了。指名道姓，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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