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净蚀之噬与玄衣巡使

时间，仿佛在黑风洞内凝固了。

那一点在林晚指尖前方旋转、吞噬光线的灰暗，成为了整个洞穴唯一的“中心”。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对冲的轰鸣，只有一种万物归寂的漠然。

异化山魈凄厉的惨嚎戛然而止。它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又像是被投入强酸的王水，从接触那灰暗漩涡的头部开始，血肉、骨骼、乃至它周身萦绕的浓郁“墟”之黑气，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湮灭。

不是破碎，不是腐蚀，而是更彻底的——从“存在”的层面被强行抹除。

它那燃烧着暗红火焰的双瞳中，极致的恐惧尚未褪去，便已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然后连同整个头颅，一起化为了虚无。紧接着是脖颈、躯干、四肢……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比任何血腥场面都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两三个呼吸之间，那之前还凶威赫赫、不可一世的异化山魈，便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洞穴内，那令人作呕的腥臭和浓郁的“墟”之气息，也随之大幅减弱。

灰色漩涡缓缓消散。

林晚保持着抬手的姿势，僵立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瞬间掏空，不仅仅是灵力和精神力的过度消耗，更像是一种生命本源的透支。经脉中空荡荡的，传来阵阵针扎般的虚脱痛感。

然而，比肉体空虚更可怕的，是灵魂的感受。

冰冷。

一种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冰冷，正从她掌心那微微发热的青鸾烙印深处弥漫开来，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她的四肢百骸，她的意识核心。那是“净蚀”之力残留的气息，是湮灭万物的死寂在她灵魂上打下的烙印。

她甚至能“听”到一种细微的、仿佛来自深渊的餍足低语，在意识边缘回荡，诱惑着她去品尝更多毁灭的甘美。

“看啊……多么轻松……多么……强大……”

她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甜在口中蔓延，剧烈的刺痛让她几乎沉沦的意识清醒了一瞬。她强行切断了自己与那丝冰冷意念的连接，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旁边冰冷潮湿的岩壁，才勉强没有倒下。

“咳咳……”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空乏的经脉和受创的灵魂。

代价……这就是动用“净蚀”的代价！

墨老的警告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这不仅仅是力量的消耗，更是对心神的污染，对生命本源的侵蚀！仅仅动用这微不足道的一丝，便已如此可怕，若是彻底放开……

她不敢再想下去。

目光转向岩壁下那三个被捆绑的孩童。他们似乎被刚才那超乎理解的一幕吓呆了，连哭泣都已忘记，只是睁着惊恐万状的眼睛，瑟瑟发抖地看着她。

林晚强忍着灵魂深处传来的虚弱和冰冷，挣扎着走过去。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却纯净的青鸾生机之力，小心翼翼地拂过孩童们身上的藤蔓和沾染的黑气。

藤蔓枯萎脱落，黑气如冰雪消融。孩童们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生命气息不再流失。

“没……没事了……”林晚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沙哑，“能自己走吗？”

最大的那个男孩，约莫八九岁，壮着胆子点了点头，拉着另外两个稍微小点的孩子，挣扎着站了起来，怯生生地躲到林晚身后，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看着孩子们眼中劫后余生的恐惧与依赖，林晚心中那因动用“净蚀”而产生的冰冷与自我厌恶，才被冲淡了些许。

救下他们，是唯一值得安慰的事。

“走，离开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极度不适，带着三个孩子，步履有些虚浮地向外走去。

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污秽之地，找个安全的地方调息。她现在的状态，脆弱得可怕。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出黑风洞洞口的刹那——

“唰！唰！唰！”

数道破空之声骤然响起！紧接着，七道身着玄色劲装、气息精悍干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洞口，呈扇形散开，恰好堵住了她的去路！

这些人动作整齐划一，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一种久经训练、混含着淡淡煞气的统一气场。他们的玄色衣衫的袖口与衣摆处，用暗银线绣着统一的云纹与獬豸图案，腰间悬挂着制式的狭长佩刀。

为首一人，身材挺拔，面容冷峻，约莫三十许岁，目光如电，瞬间扫过洞内（虽然山魈已消失，但残留的微弱“墟”之气和战斗痕迹依旧明显），最后定格在林晚和她身后那三个惊魂未定的孩童身上。

他的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尤其是在看到林晚那异常苍白的脸色和难以掩饰的虚弱状态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大夏玄衣巡使司，第七巡狩小队，队长，沈凌。”冷峻男子亮出一面雕刻着獬豸纹、散发着淡淡官威的玄铁腰牌，声音如同金铁交击，不带丝毫感情，“你是何人？此地发生何事？那作恶的‘畸变体’何在？”

大夏玄衣巡使司？

林晚心中猛地一沉。这是大夏王朝专门处理各地超自然事件、缉捕邪修妖物的官方机构，权力极大，行事风格以铁腕和保密著称。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畸变体？是指那异化山魈吗？看来官方对“墟”之造物有专门的称谓。

麻烦大了！

她现在状态极差，体内还残留着“净蚀”的冰冷气息，若是被这些感知敏锐的玄衣巡使察觉异常……

心念电转间，林晚面上努力维持着镇定，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依旧带着虚弱：“民女林晚，途经此地，听闻有妖物掳掠孩童，特来相救。那……那怪物已被民女舍命击退，遁逃无踪了。”她将“净蚀”抹除说成了击退遁逃，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击退？”沈凌眼神微眯，显然并不完全相信。他锐利的目光再次仔细扫视林晚，尤其是在她那只自然垂落、却依旧残留着一丝极淡能量波动的右手上停留了一瞬。“那‘畸变体’实力不弱，凭你……能将其击退？”

他身后的几名玄衣巡使也眼神锐利地打量着林晚，手不自觉按上了刀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压抑。

林晚能感觉到，数道带着探查意味的精神力如同触手般，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的身体。她强行压制住青鸾烙印和体内“净蚀”的躁动，将所有的力量都用于内敛和伪装，表现出一种符合她外表状态的、灵力透支后的虚弱与疲惫。

“民女……祖上曾传下些许克制邪祟的法门，只是施展代价巨大……”她适时地咳嗽了两声，脸色更加苍白，身形也晃了晃，似乎随时可能倒下，充分扮演了一个“舍命救人、力竭不支”的形象。

三个孩童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紧张，紧紧靠在林晚腿边，那个大点的男孩鼓起勇气，带着哭腔道：“是……是这位姐姐……打跑了怪物……救了我们……”

孩童的话，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沈凌盯着林晚，沉默了数息。他似乎没有从林晚身上察觉到明显的妖邪之气或灵力异常（青鸾之力的生机本质和“净蚀”的极度内敛起到了作用），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女子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你说你叫林晚？籍贯何处？师承何门？”沈凌继续盘问，语气依旧冰冷。

“民女乃苍岚府人士，自幼失怙，随山中采药人长大，并无固定师承。”林晚早已想好说辞，苍岚府范围很大，山中隐士众多，这个身份不易查证。

沈凌未置可否，只是对身后一名负责记录的巡使示意了一下。然后，他迈步走向洞内，开始仔细勘查残留的痕迹。

越看，他眉头皱得越紧。

没有激烈的打斗痕迹，没有妖物破碎的尸体或血迹，只有一种……诡异的“干净”。仿佛那“畸变体”是凭空蒸发了一般。这与他们之前接收到的、关于此地出现强大“畸变体”并屠村的情报严重不符。

而且，空气中残留的那丝极淡的、让他灵觉都感到微微刺痛的湮灭气息，究竟是什么？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洞口那个看似虚弱、却眼神沉静的少女身上。

此女，大有古怪。

“林姑娘，”沈凌转过身，语气依旧公式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击杀（他刻意用了击杀而非击退）‘畸变体’，解救孩童，有功于地方。但此事牵涉颇大，需详细记录在案。还请随我等回青木镇巡使司衙署，配合调查。”

不是请求，是命令。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去玄衣巡使司衙署？在她现在这种状态下去面对更严格的审查？风险太大了！

但她有拒绝的余地吗？

看着眼前这七位气息精悍、明显训练有素的玄衣巡使，感受着他们身上那股属于王朝暴力机器的冰冷威压，林晚知道，硬闯是最愚蠢的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低眉顺目道：“民女……遵命。”

必须先稳住他们，再找机会脱身。

然而，就在她话音刚落之际，异变再生！

一名在洞穴更深处勘查的玄衣巡使，似乎触动了什么隐藏的禁制，或者是因为山魈的消失导致了某种平衡被打破——

嗡！

洞穴最深处，那原本山魈匍匐之地后方的岩壁，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一道狭长的、散发着更加浓郁和不祥的“墟”之波动的裂隙，在岩壁上骤然显现！裂隙深处，隐隐传来无数怨魂哀嚎般的嘶鸣，以及一股强大的、充满恶意的吸力！

“不好！是次级‘墟隙’！被那畸变体的力量掩盖了！”沈凌脸色剧变，厉声喝道，“结阵！封印它！”

所有玄衣巡使瞬间反应，身形闪动，玄奥的站位瞬间成型，磅礴的灵力混合着某种肃杀的军阵之气汹涌而出，化作道道玄光锁链，缠向那道突然出现的裂隙！

而距离裂隙最近的，正是那名触发禁制的巡使，以及……被他刚才的行动无意中推到稍前位置的林晚！

强大的吸力传来，林晚本就虚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抵抗，被拉扯着向那散发着无尽黑暗与怨念的裂隙滑去！

更让她魂飞魄散的是，体内那丝刚刚平息下去的“净蚀”之力，在感受到那精纯而庞大的“墟”之气息后，竟然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再次疯狂地躁动起来！比之前更加猛烈！更加不受控制！

冰冷的毁灭欲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理智！

“吞了它！吞了它！”

前有突然出现的危险“墟隙”，后有虎视眈眈的玄衣巡使，体内还有即将失控的“净蚀”……

林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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