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瘟疫为引

新婚之夜的厨房“夜宵”，成了平湖居里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第二天，沈之行仿佛完全忘了昨晚的事，又恢复了那个冷峻漠然的平西侯府大公子模样。而燕云音，也识趣地将那一点点不该有的悸动深埋心底，继续扮演着她安分守己的妾室角色。

只是，某些东西，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比如，沈之行不再禁止她出入书房，甚至默许她翻阅那些并不涉及军机要务的卷宗和舆图。而燕云音，也真的听从了他的“警告”，不再试图私下调查孟家，而是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研究父亲的脉案手稿上。

她发现，手稿中除了记录病患的症状，还零星地提到了一些奇怪的细节。

比如，最早一批病死的，并非老弱妇孺，而是城西的一批青壮年矿工。再比如，父亲曾怀疑过，瘟疫的源头，可能与城郊那座早已废弃多年的铁矿有关。

这些线索零碎而不起眼，若非反复研读，根本不会有人在意。燕云—音将这些发现一一记录下来，却并未告诉沈之行。她知道，他有他自己的战场，而她，也必须找到自己的武器。

这日，沈之行一大早便带着青藤出了门。

两人没有乘坐侯府的马车，而是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布衣，骑着两匹普通的骏马，一路向着京城南郊而去。

“将军，我们这是去哪？”青藤跟在后面，有些不解。

“去看看，十四年前那场大火，究竟烧掉了什么。”沈之行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

两人行至一处偏僻的山坳，这里荒无人烟，只有一片被烧得焦黑的断壁残垣，在风中无声地矗立着。这里，曾是京郊最大的一个流民安置所，十四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让这里变成了人间地狱。最后，一把大火，将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灰烬。官方的说法是，为了防止疫病扩散，无奈之举。

沈之行翻身下马，走到一片焦土前，蹲下，用手捻起一撮黑色的泥土。

“青藤，你带人在这里往下挖。”他沉声吩咐，“挖三尺，看看下面有什么。”

“是。”青藤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吹响了口哨。很快，十几个同样穿着布衣的精壮汉子从林中闪出，带着工具，开始在指定的地点挖掘起来。

沈之行则独自一人，缓步走在这片废墟之上。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每一寸土地。

他手上，有一份名单。

一份从他父亲的书房暗格里找到的，沾着血迹的名单。上面记录着十几个朝中官员的名字，从工部郎中到户部侍郎，甚至还有一位皇亲国戚。而排在名单最前面的，赫然便是当今右相，以及……孟家的家主，孟怀安。

名单的背后，只有四个字——私铸，矿监。

他父亲沈毅，当年身为北境主帅，并非对朝中之事一无所知。相反，他早就察觉到，有一股庞大的地下势力，正在疯狂地敛财，私自开采金矿，铸造劣币，扰乱国家经济。这笔巨额的财富，流向不明，却足以支撑起一支军队，甚至动摇国本。

他父亲一直在暗中调查，却在即将收网之时，战死沙场。

沈之行一直怀疑，他父亲的死，并非意外。

而十四年前那场蹊跷的瘟疫，爆发的时间点，恰好就在他父亲开始调查江南私矿之后不久。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将军！挖到了！”青藤的惊呼声打断了沈之行的思绪。

沈之行快步走过去，只见那个被挖开的大坑里，露出的并非寻常的泥土，而是一层层被压实了的、混合着石灰和药渣的黑色淤泥。而在淤泥之下，隐约可见一具具排列整齐的森森白骨。

这些尸骨，并没有被焚烧的痕迹。

他们是被活埋的！

在场的护卫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之行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比这深坑里的白骨还要冰冷。

“继续挖。”

随着挖掘的深入，更多骇人的景象暴露出来。这些尸骨，大多是青壮年男性，他们的骨骼上，有很多陈旧性的损伤，像是长期从事重体力劳动所致。更重要的是，在坑底的淤泥里，他们发现了一些黑色的、闪着金属光泽的矿石。

青藤将一块矿石呈给沈之行。

沈之行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又用指甲刮了刮。

“这不是铁矿。”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这是金矿原石。”

真相，在这一刻，昭然若揭。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流民安置所。这里，是一个秘密的金矿！

那些所谓的“流民”，其实是见不得光的矿工。而那场瘟疫，也根本不是天灾。

“将军，您的意思是……”青藤的声音都在发颤。

“瘟疫，只是一个幌子。”沈之行的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滔天的杀意，“一场为了掩盖这座金矿，并顺理成章地将所有知情的矿工灭口的……骗局。”

他们利用瘟疫制造恐慌，将这些矿工以“病患”的名义集中起来，然后一把火烧了地上的建筑，再将人活埋于地下，用石灰和药渣掩盖一切痕迹。如此一来，金矿的秘密被永远埋藏，他们则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用这些人的白骨换来的泼天富贵。

何其歹毒！何其残忍！

燕云音的父亲，燕春堂大夫，当年一定是发现了这些矿工的真实身份，以及他们并非死于瘟疫的真相，所以他才会被灭口。

而他自己的父亲，也是因为触碰到了这个庞大的利益集团的根基，才会落得个马革裹尸的下场。

两条看似无关的线，在这一刻，终于交汇在了一起。

“孟家……”沈之行缓缓念出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嗜血的弧度，“私自开采金矿，私铸劣币，草菅人命……真是好大的手笔。”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右相一派的势力能如此迅速地在朝中盘根错节，为什么他们有花不完的银子去收买官员，豢养死士。

因为他们脚下，踩着一座用无数冤魂白骨堆积起来的，看不见的金山。

“青藤。”

“属下在。”

“把这里恢复原样，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沈之行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另外，派人去一趟江南，给我查清楚，孟家这些年，究竟往北境送了多少‘粮草’。”

“是！”

沈之行翻身上马，勒转马头，向着京城疾驰而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带着无尽的杀伐之气。

他知道，一场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燕云—音，那个一心只想为父报仇的女人，已经被命运的丝线，和他，和整个平西侯府，和他父亲未竟的事业，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她以为自己只是在查一场陈年旧案，却不知道，她亲手揭开的，是一个足以颠覆整个大梁王朝的，惊天阴谋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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