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墨韵轩

看来，剥皮案的发生，已经让谢家内部，或者说，是依附于谢家的这个庞大而隐秘的利益集团，产生了裂痕。有人觉得谢鸿行事太过张扬，开始清理门户；也有人，想要借此机会，与谢家划清界限。

而刚才那个黑衣人，无意中，却透露出了一个关键的信息。

墨韵轩。魏先生。

燕云音的目光，与沈之行在空中交汇。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

“兄长，”燕云音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邻桌的人听到，“这酒馆也太吵了，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我瞧着前面有家卖糖画的，你给我买一个好不好？”

她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小女儿家的娇憨和依赖，配上她那身素净的衣裙，活脱脱一个缠着兄长的小妹妹。

沈之行脸上的肌肉，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语气说话。他瞥了燕云音一眼，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正闪烁着一丝狡黠的微光。

他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不自在，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扔在桌上，声音也刻意放粗了几分：“知道了，就你事多。”

说着，他站起身，率先朝楼下走去。那背影，竟真有几分被妹妹磨得没脾气的兄长的无奈。

燕云音忍着笑，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走出悦来酒馆，外面的冷风一吹，酒馆里的喧嚣和紧张，仿佛都被隔绝在了身后。

“墨韵轩，是个画廊。”沈之行率先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冽，“在朱雀大街西侧，离这里不远。主人姓魏，名洵，是个颇有名气的山水画师。为人孤高，极少与人来往。”

这些信息，显然是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掌握了的。刑部的案牍库，网罗了京城三教九流所有稍有名气的人物的资料。

“一个画师。”燕云音轻声重复着，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具被完整剥去皮肤的尸体。

那是一种近乎残忍的艺术。

凶手不是在杀人，而是在进行一场创作。他用人皮作画，用鲜血为墨，用极致的痛苦，来构筑他的地狱图景。

一个孤高的，对人体构造了如指掌的，并且与谢家利益集团有牵连的画师。

所有的线索，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迅速汇集到了一起。

“他为什么要杀那个更夫？”沈之行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王麻子、李四、赵德全，都是利益链上的一环，杀了他们，是灭口。可那个更夫张五，一个最底层的普通人，杀他，图什么？

“炫技，挑衅，警告。”燕云音的回答，和在案发现场时一样，“但或许，还有第四个原因。”

“什么？”

“练习。”燕云音的声音，在清冷的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任何技艺，都需要练习才能精进。剥皮，也是一种技艺。或许，前三起案子，他杀得太快，太‘干净’，没能尽兴。所以，他需要找一个‘材料’，来完成一次最完美的‘创作’。那个更夫，就是他选中的，最无足轻重，也最完美的‘画布’。”

沈之行沉默了。

这个推论，比任何阴谋诡计，都更让人不寒而栗。因为它揭示了凶手那颗已经彻底扭曲，视人命如草芥的内心。

两人一路无话，走在逐渐变得空旷的街道上。巡逻的士兵，手持火把，排成一列走过，甲胄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明日，我们去一趟墨韵轩。”沈之行最后说道。

“以什么身份？”

“一对想为新居求一幅山水画的，俗气的有钱兄妹。”沈之行看了她一眼，语气里，竟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调侃？

燕云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她今天这身打扮，配上他那身半旧的直裰，确实跟“高雅”二字，沾不上半点关系。

她忍不住，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夜色深沉，两道身影，一高一矮，在昏黄的灯笼光影下，渐行渐远。一场围绕着画与皮的血腥迷局，正缓缓拉开帷幕。而他们，即将踏入的，是凶手用墨色和血色，精心构筑的，最危险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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