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伤兵营

“你让我想想。”

这一想，就是一夜。

第二天一早，张嬷嬷找到了燕云音。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的盒子，交到了她的手上。

燕云音打开一看，里面，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叠厚厚的，大周通行的银票。还有几封，盖着平西侯府私印的，信。

“老夫人说了，”张嬷嬷的眼圈有些红，“这些银票，你拿着，路上用。到了北境，买药，买粮，都使得。这些信，是写给北境沿途各州府的，侯府在那里，还有些旧部和产业，他们会帮你。”

燕云音的心，狠狠一颤。

“老夫人她……”

“老夫人还说，”张嬷嬷打断了她，从怀里，又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缎包裹的护身符，塞进燕云音手里，“她这辈子，信了一辈子的佛，到老了，才发现，求人不如求己。她让你，把这个，亲手交给世子爷。告诉他，家里，有她，有你。让他，一定要活着回来。”

燕云音握着那个还带着体温的护身符，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对着佛堂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没有耽搁，燕云音立刻开始准备。

她将自己这些年积攒的，所有珍贵的药材，分门别类，打包成箱。又写了长长的一张单子，让柳七去京城最大的药铺，不计成本地，采买。

柳七看着那张单子，眼睛都直了。

“燕……燕姑娘，您这是……要开个药铺啊？”

“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不是，我的意思是……”柳七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您是不是……要去给将军一个惊喜啊？哎哟，这可真是千里送……送温暖啊！将军知道了，不得高兴得从城楼上跳下来？”

燕云音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柳七立刻闭嘴，立正站好：“得令！小的马上去办！”

看着柳七那副活宝的样子，燕云音紧绷了几日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点。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青藤。

“青藤，府里的安全，就交给你了。保护好老夫人。”

青藤没有说话，只是郑重地，对她抱了抱拳。

一切，准备就绪。

三日后，一个寻常的清晨，一辆不起眼的，但车厢内里，却被改造得极为坚固的马车，在柳七的驾驭下，悄悄地，驶出了平西侯府的后门。

车轮滚滚，碾过京城的青石板路，朝着那遥远的，风雪交加的北方，疾驰而去。

车厢里，燕云音掀开帘子的一角，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巍峨的，充满了她爱与痛的城市。

从此，浮世繁华，皆为过往。

此去，前路漫漫，生死未卜。

她只知道，她的心，早已飞向了那片黄沙漫天的战场。

之行，等我。

从京城到雁门关，一路向北，越走，越是荒凉。

昔日繁华的城镇，如今十室九空。田地里，庄稼早已枯萎，无人收割。路上，随处可见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的流民，他们的眼中，没有光，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

战争，像一头看不见的巨兽，将它所过之处，所有的生机和希望，都吞噬殆尽。

柳七的话，也越来越少。他脸上的嬉皮笑脸，早已被一路所见的惨状，消磨得一干二净。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抵达了雁门关外的，幽州城。

这里，是北境大军最后的，也是最大的一个据点。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燕云音的心，沉到了谷底。

与其说这里是一座军城，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露天的伤兵营。

城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药草味和腐烂气味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随处可见缺胳膊断腿，躺在地上呻，吟的伤兵。他们的伤口，只是用一些脏污的布条，草草包扎。许多人的伤口，已经化脓，流出黄绿色的，带着恶臭的液体。

所谓的军医，只有寥寥数人，正被一群焦急的士兵，围得团团转。

“胡军医！你快去看看我兄弟！他快不行了！”

“让开让开！没看见我正忙着吗？催什么催！下一个！”

一个白发苍苍，留着山羊胡的老军医，不耐烦地推开一个士兵，将一碗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药汤，粗暴地，灌进另一个昏迷士兵的嘴里。

柳七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小声嘀咕：“我的娘啊……这哪是治病，这是灌药啊。这黑不溜秋的，确定不是毒药？”

燕云音没有说话，她的脸色，已经冷得像冰。

她跳下马车，径直，朝着那片哀鸿遍野的伤兵营，走了过去。

她随手，拉住一个正准备给伤兵换药的小兵，指着他手里那盆浑浊不堪的，黑红色的水，和那块不知道用了多少遍的布条，声音冷得掉渣。

“你们，就用这个，给他们处理伤口？”

那小兵愣了一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对啊，不都是这样吗？”

燕云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片寒意。

怪不得，死亡率这么高。

这不是在救人，这是在杀人。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燕云音猛地抬起头，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向城门的方向。

一队风尘仆仆的骑兵，正从城外驶入。为首一人，身形挺拔，即便隔着老远，燕云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沈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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