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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智取雄关


夜色如墨,泼洒在崤山与黄河之间的狭长地带,将潼关那巨龙脊背般巨大的轮廓浸染得愈发狰狞、压迫。

关外,豫州军连绵的营垒中,成千上万支火把熊熊燃烧,连成一片摇曳跳动的光之海洋,与天际那几颗敢于穿透这肃杀之气的稀疏星斗遥相呼应,共同见证着这关键一夜。

震耳欲聋的战鼓声、苍凉悠长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几乎没有片刻停歇,夹杂着士兵们故意放大嗓门、充满挑衅意味的呐喊,以及兵器偶尔碰撞甲胄发出的冰冷铿锵,所有这些声音汇成一股无形却又实实在在的压力墙,持续不断地、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关墙上那些精神已绷紧到极限的守军神经。

而在高墙之内,潼关城中,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压抑的死寂。大多数民居黑暗无声,仿佛早已被遗弃,只有巡逻队沉重的、带着疲惫意味的脚步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军官因紧张而变调的呵斥声,才能短暂地打破这片仿佛凝固了的宁静,旋即又被更深沉的寂静所吞噬。

潼关守将胡才,此刻正像一头被堵在陷阱里的肥胖困兽,在自己那间还算完好、陈设却显粗陋的衙署正堂里,如同拉磨的驴子般,毫无目的地焦躁踱步。堂内只点着几盏油灯,烛火因门窗缝隙透入的夜风而不住摇曳,将他那臃肿的身影扭曲、放大,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他年约四旬,身材因常年养尊处优而显得异常臃肿,原本还算端正的五官因近期的焦虑、恐慌以及过往的纵欲无度而浮肿不堪,眼袋深重发青,嘴唇干裂起皮。旁边案几上摆着的几碟早已凉透、油脂凝结的肉食和一壶酒,此刻对他毫无吸引力,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翻搅。

“妈的!刘湛这小子……来得真他娘的快!”胡才猛地停下脚步,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仿佛要将心中的晦气一并吐出。他烦躁地抓起那壶已经没什么温度的浊酒,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大口。劣质酒液的辛辣刺激着喉咙,却丝毫无法压下心底那如同野草般疯长的恐慌。

“勤王?说得他妈比唱得还好听!骗鬼去吧!还不是看中了关中这块没了主的肥肉!都想扑上来咬一口!”他低声咒骂着,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有些嘶哑。

他原本心里打着响亮的如意算盘,想趁着李傕、郭汜这两个煞星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关中权力出现真空的天赐良机,凭借手中掌握的潼关天险,待价而沽。无论是将来投靠必定会进入关中的某位大佬——比如实力最强的袁绍,或是那个诡计多端的曹操……还是运气好,自己就能割据一方,当个土皇帝,怎么着都能捞足好处,享尽荣华。可千算万算,没算到第一个兵临城下、来势汹汹的,竟是那个远在豫州、原本不该这么快插手中原以外事务的刘湛!这家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放着已经到手的、富庶的中原大地不去好好巩固经营,居然千里迢迢、劳师动众地跑来蹚关中这滩浑水!这让他所有的算计和侥幸,都瞬间变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

“将军,”一名跟随他多年的副将,小心翼翼地掀帘进来,躬身禀报,声音也带着疲惫,“关外敌军闹腾了一夜,但攻势……攻势似乎并不猛烈,多是雷声大,雨点小,像是在……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你懂个屁!”胡才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向副将,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这是疲兵之计!阳谋!就是要让弟兄们睡不好觉,吃不下饭,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耗干咱们的精力!刘湛麾下能人辈出,那个鬼才郭嘉,可是个他妈的诡计多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我听说贾诩那老狐狸很可能也投奔了刘湛……”他越说越气,越说越怕。

一想到贾诩这个名字,胡才心里就更是一咯噔,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那老狐狸……竟然投了刘湛?他对关中各方势力、地理人情,乃至自己这点老底,恐怕都了如指掌!自己这点斤两,在这老狐狸面前,恐怕就跟透明的一样!这时,另一个下午就从心腹那里听到、让他更加心惊肉跳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军中不知何时开始,有流言像瘟疫一样悄悄传播,说得有鼻子有眼,声称李傕、郭汜都已经死了!死在了乱军之中!河北袁绍或者兖州曹操的数十万大军不日就要开进关中!他胡才要是再冥顽不灵,抱着潼关不放,顽抗到底,等到天兵一至,就只有死路一条,甚至可能被屠城……

这……这他妈是谣言吗?胡才心里直打鼓。可万一是真的呢?李傕、郭汜那两个杀才,互相往死里捅刀子,最后同归于尽,这种可能性……太大了!还有袁绍、曹操……那更是他绝对惹不起的庞然大物!相比之下,刘湛虽然势头凶猛,但毕竟年轻,根基尚浅,而且……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挺讲道理?至少还派人到关下喊话劝降,给了条活路……

“报——!”一个亲兵连滚爬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进大堂,脸色煞白如纸,声音带着哭腔,“将军!不好了!西边……西边烽火台刚刚传来狼烟信号,说……说隐约看到有大规模军队调动的烟尘,旗号……旗号看不真切,但疑似……疑似是曹军的旗号啊!”

“什么?!曹……曹操?!”胡才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雷劈中,手中的酒壶“哐当”一声掉在青石地板上,摔得粉碎,残酒溅湿了他的裤脚。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难道……难道那谣言是真的?曹操也来了?他也要来抢潼关,抢关中?

几乎就在他魂飞魄散的同一时刻,又一名亲兵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这次脸上却带着一种极其诡异、混合着惊惧和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凑到胡才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颤抖着说道:“将军,有……有客人求见,是从关外……‘潜’进来的。”

胡才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一把抓住亲兵的衣领,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问:“谁?是谁?!”

“他说……他叫沈弥,是刘豫州帐下横江中郎将甘宁部下……”

“甘宁部下,沈弥?!”那个锦帆贼出身、凶名在外的家伙?他……他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我这戒备森严的潼关?胡才瞬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整个后背刹那间被冰冷的冷汗完全浸湿。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自以为铁桶一般、固若金汤的潼关,在对方那些能人异士眼中,可能处处是漏洞,形同虚设!自己的性命,随时都可能被人家在睡梦中取走!

“让他进来!不……等等!”胡才喘着粗气,如同拉破的风箱,眼神惊恐地变幻不定,最终,他强压下极度的恐惧,对那名副将吼道,“你!立刻出去,加强衙署内外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靠近偏厅!谁也不许轻举妄动!”然后,他才对那名报信的心腹亲兵,用沙哑的声音吩咐,“带……带他去偏厅,我……我马上就到。”

偏厅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光线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阴影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沈弥却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张席上,甚至毫无顾忌地翘起了二郎腿,姿态放松得仿佛是在自家后院。他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把造型奇特、寒光闪闪的短刃,刃身在微弱的光线下不时反射出一点冷芒。在这肃杀压抑的潼关衙署内,显得异常扎眼,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诡异魅力。看到胡才脚步虚浮、面色惨白地走进来,沈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与这紧张气氛极不相称的白牙,丝毫没有身处龙潭虎穴的紧张感,反而主动打招呼,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酒肆里遇到了熟人:

“胡将军,久仰大名啊!嘿嘿,这潼关,可真是不好进,城高墙厚,巡夜的弟兄们也尽职尽责,害得俺老沈费了不少功夫,才摸进来跟将军您唠唠嗑。”他的语气带着点抱怨,又有点自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胡才强作镇定,走到主位坐下,肥胖的身体将椅子压得吱呀作响。他努力板起脸,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酷而有威慑力,但微微的颤抖却出卖了他:“沈……沈将军真是好胆色!竟敢孤身潜入我这潼关重地?就不怕我一声令下,门外刀斧手齐出,将你剁成肉泥吗?”他试图用威胁找回一点主动权。

“嘿嘿,”沈弥浑不在意地嗤笑一声,手中的短刃灵活地转了个刀花,刀刃的寒光掠过胡才的眼睛,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胡将军是聪明人,怎么会做这种赔掉老本的买卖?杀了俺老沈,容易,就跟碾死只蚂蚁差不多。可杀了之后呢?”他收起笑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外面,俺家主公的数万大军,刀枪如林,可都等着呢。还有贾文和先生那神机妙算,嘿嘿,怕是俺今天要是掉了一根汗毛,明天这整座潼关,连带着将军您和您这点家当,就得给俺老沈风光大葬,陪葬喽!”他直接点出贾诩的名号,语气中的笃定和隐含的杀意。

胡才眼角不受控制地一阵剧烈抽搐,心中暗骂:贾诩这老狐狸果然投奔了刘湛……他刚刚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垮掉大半。

沈弥很满意胡才的反应,继续趁热打铁,语气也变得直接而充满压迫感:“明人不说暗话,咱们也别绕弯子了。胡将军,你是个明白人,你自己掂量掂量,觉得凭着你现在手下这群惶惶不可终日、军心涣散的兵,还有这堵看似结实、其实已经被俺们摸透了的破墙,这潼关,你还能守多久?一天?两天?”他盯着胡才闪烁不定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李傕、郭汜,已经完了!彻底完了!关中这块地盘,马上就要换新主人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就两条路:一条,是跟着俺家主公刘豫州,混个从龙之功,开国功臣当当,将来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另一条,就是抱着这破关等死,等着给不知道是袁绍还是曹操,或者其他哪路冒出来的大军当垫脚石,甚至……嘿嘿,被人家当成李傕、郭汜的余孽,顺手给‘清理’掉,到时候,别说荣华富贵,怕是连个全尸都落不下,还得连累一家老小!”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胡才脆弱的心防上。

胡才感觉喉咙干得发痛,艰难地吞咽了一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声音干涩地问道:“刘豫州……真……真能保我性命无忧?还能……还能给我……”后面的话,他羞于启齿,但那贪婪又怕死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金银财宝,少不了你的!保管比你在这破关里攒的那点家底厚实十倍!”沈弥大手一挥,语气豪爽,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官职嘛,自然要看你的表现和功劳。不过俺家主公向来大方,对投诚的将领从不亏待!胡将军,你是聪明人,该知道怎么选。识时务者,那叫俊杰!这天下乱哄哄的,跟对人,比守着一座死关重要一万倍!俺家主公仁义布于四海,只要你肯幡然醒悟,打开关门,迎接王师,以前那些糊涂账,一概既往不咎!说不定,看你熟悉关中情况,还能让你继续带兵,总比你现在一个人窝在这鬼地方,天天提心吊胆、睡觉都得睁一只眼强吧?”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比之前更加猛烈和杂乱的喧哗声,其间夹杂着兵刃碰撞和惊恐的喊叫,似乎有关墙上发生了骚动!胡才吓得浑身肥肉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一个军校不顾礼节地冲进偏厅,惊慌失措地禀报:“将军!大事不好!东门……东门守军报告,敌军阵中突然推出数十架庞大的投石机!正在调整方位,看样子……看样子是要动真格的,准备猛攻了!”

沈弥见状,哈哈一笑,轻松写意地站起身,甚至还悠闲地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胡将军,看来俺家主公的耐心是有限度的,等不及了。是当风光无限的开城功臣,还是当被砸成肉泥的守关炮灰,这道选择题,你可真得抓点紧,快点想清楚喽!俺呢,还得去关里别的兄弟那儿‘串串门’,拜访拜访,就不多打扰了!”说完,他竟如同来时一样,对着面如死灰的胡才随意地拱了拱手,然后大摇大摆地转身,身影敏捷地一闪,便融入了偏厅外那黑暗的廊道阴影之中,如同一个来去自如的鬼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荡荡的偏厅里,只剩下胡才一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彻底瘫软在冰冷的席位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浑身上下都被冰冷的汗水湿透了,昂贵的锦袍紧紧贴在肥胖的身体上,又冷又腻。沈弥那混合着诱惑与威胁的话语,关外敌军投石机带来的致命压迫,还有那该死的、关于曹操大军即将到来的谣言……种种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蟒,死死缠绕着他,几乎要将他那点可怜的意志力和贪婪一起绞碎、逼疯。他贪财,贪恋权位,但他更惜命!继续死守下去,内外交困,军心离散,看不到任何一丝希望,只有城破人亡、身死族灭这一条绝路。投降刘湛……虽然屈辱,虽然前途未卜,但似乎……真的是眼下这死局之中,唯一可能保住性命、甚至还能捞到些许好处的选择了……

时间在死寂和内心的激烈挣扎中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间,已从浓墨般的漆黑,渐渐转向了一种沉郁的、带着死气的铅灰色,天边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如同病鱼肚皮般的苍白。关外,豫州军的战鼓仿佛也失去了耐心,敲得愈发急促、狂暴,如同催命的符咒。透过衙署的窗户,已经能隐约看到远方敌军阵前,那数十架投石机巨大的、如同怪兽骨架般的身影,在黎明前的微光中若隐若现,充满了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胡才猛地从席上站起身,脸上肌肉扭曲,露出一种豁出去了的、混合着绝望、恐惧和最后一丝贪婪的狰狞表情。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门外声嘶力竭地吼道:“来人!传老子将令!打开关门!放下吊桥!全军……全军放下武器,迎接刘豫州大军入关!快!快去!!”

当那扇沉重的、象征着关中东大门的潼关城门,在老旧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嘎嘎”声中,带着极大的不情愿,缓缓向内侧打开时;当那道横亘在干涸护城壕上的吊桥,带着轰隆巨响,沉重地砸落在对岸的土地上时;关外早已列阵等候、准备迎接一场恶战的徐晃、周仓及其麾下将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预想之中那尸山血海、舍生忘死的惨烈攻坚战,竟然……竟然就以这样一种近乎戏剧性的方式,消弭于无形?这座号称天下至险的雄关,这座让他们枕戈待旦、严阵以待的坚固堡垒,竟兵不血刃,就此易主?

刘湛在中军大帐得知消息,立刻在贾诩、郭嘉及众将簇拥下,纵马来到关前。他勒住战马,望着那洞开的、仿佛巨兽臣服般张开口的关门,以及城墙上那些纷纷放下兵器、脸上带着茫然、惶恐、庆幸等复杂神色的守军,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一股巨大的喜悦和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涌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沉甸甸的责任感。他回头看向身旁依旧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贾诩,由衷地、深深地赞道:“文和先生此番谋划,洞悉人心,直指要害,一计之威,真真胜过十万雄兵!湛,佩服之至!”

贾诩在马上微微欠身,语气依旧平淡如水,听不出丝毫得意:“明公过誉了。此乃胡才审时度势,自择生路,诩不过顺势而为,略作引导罢了,不敢居功。”然而,在他那看似古井无波的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满意微光,却未能完全逃过刘湛和郭嘉的眼睛,显示他对此番“攻心”的结果,也颇为自得。

郭嘉早已按捺不住,驱马凑上前来,脸上笑开了花,用力拍着巴掌:“文和先生你就别谦虚了!你这‘顺势而为’,可是帮咱们省了多少力气,免了多少儿郎的死伤!这下可太好了,潼关一下,通往长安的大门可就彻底向咱们敞开了!咱们这柄‘巨锤’,第一下就结结实实砸开了最硬的一道壳,听着都痛快!主公,别愣着了,赶紧下令入关吧!我都等不及要快点赶到长安城下,亲眼去看看,李傕、郭汜那帮杀才,到底把陛下和朝廷折腾成什么鬼样子了!”

刘湛闻言,胸中豪气顿生,所有感慨化为坚定的行动力。他大笑一声,猛地挥动手中马鞭,在空中甩出一声清脆的炸响,声音清越而充满力量,传遍关前:“全军听令!有序入关!目标——长安!”

命令一下,严阵以待的豫州大军,如同蓄势已久的潮水,迈着整齐而有力的步伐,带着胜利者的昂扬士气,浩浩荡荡地涌入了这座洞开的天下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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