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锈锚血雾

从下水道钻出的瞬间，城市喧嚣混合着河岸特有的腥湿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我窒息。

我们身处一个废弃的小码头，脚下是腐烂的木桩和缠绕的废弃缆绳，对面就是C7区那片杂乱的天际线——低矮的仓库、锈蚀的龙门吊，以及夹杂其间、灯火通明的廉价公寓楼，如同病态共生的器官。

猎人迅速将我拖到一堆废弃轮胎后面隐蔽。

“黑水街，锈锚船厂，在东边，隔着一片堆场。”猎人压低声音，指着远处一个轮廓模糊的巨大船坞建筑，“直接过去就是活靶子。我们需要绕路，从堆场后面的贫民区穿过去。”

他架起我，我们沿着码头边缘的阴影快速移动。

每一声远处传来的汽车鸣笛或人声都让我们瞬间紧绷。

穿过堆场的过程如同穿越雷区。堆积如山的集装箱和废弃机械形成了错综复杂的迷宫，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垃圾的味道。

在一个堆满生锈船用引擎的角落，我们被迫停了下来。前方唯一的通道被两拨正在对峙的人堵住了。一拨人穿着统一的深色工装，另一拨则衣衫褴褛，手里拿着钢管和砍刀，似乎在争夺什么地盘或物资。叫骂声和推搡声在寂静的堆场里格外刺耳。

“绕不过去。”猎人观察了一下，脸色阴沉，“退回去更浪费时间。”

就在这时，对峙双方的情绪陡然升级，不知谁先动了手，瞬间演变成一场混乱的斗殴！钢管挥舞，砍刀反射着微弱的光，惨叫声和怒骂声炸开！

“机会！”猎人低喝一声，架着我，紧贴着集装箱的阴影，如同鬼魅般从战团边缘急速穿过！拳脚和武器就在我们身边挥舞，我能闻到汗臭、血腥和疯狂的氣息。一颗流弹擦着我的耳边飞过，打在身后的集装箱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我们险之又险地冲过了那片区域，将身后的混乱抛在脑后。

“这地方……比山林更危险。”我喘着粗气，沙哑地说。

“规则不同而已。”猎人语气依旧冷静，“山林里猎杀靠的是耐心和追踪，这里靠的是信息和狠辣。”

我们终于抵达了堆场边缘，前面就是黑水街。

街道狭窄而肮脏，两侧是歪斜的棚屋和低矮的砖房，窗户大多用木板钉死。

锈锚船厂的办公楼就在街道尽头，是一栋三层高的、外墙斑驳脱落的水泥建筑，窗户破碎，如同一个被掏空眼珠的骷髅头。

远远地，就能感觉到那里的不寻常。

“他们已经被包围了。”猎人蹲在一个垃圾桶后面，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勋’的人至少占了三个点位，对面屋顶一个，左边巷口一个，右边那个报废车厢里可能还有一个。还有其他人在观望，不确定是哪边的。”

我的心沉了下去。周玲和李医生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鸟。

“怎么进去？”我问，声音干涩。

“硬闯是送死。”猎人摇头，“我们需要制造混乱，调虎离山。或者……等他们先动。”

他拿出无线电，再次尝试联系他那所谓的“朋友”，但这一次，只有持续的静电噪音。

“信号被干扰了。”猎人脸色难看，“他们准备动手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办公楼三楼一个窗户后面，突然闪过一道微弱的手电光，晃了三下，然后熄灭。

是信号！周玲或者李医生在求救？还是陷阱？

几乎在信号消失的同时，对面屋顶那个狙击点位火光一闪！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夜空！子弹打在办公楼三楼的窗框上，溅起一片水泥碎屑！

紧接着，左边巷口和报废车厢里也喷出火舌！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在办公楼的正面墙壁和窗户上，打得砖石飞溅，玻璃粉碎！密集的枪声在狭窄的街道里回荡，震耳欲聋！

办公楼的窗户和后门也零星地有枪火还击，但火力微弱，很快就被压制下去。

是“勋”的人在强攻！

“他们等不及要抓活口了！”猎人低吼道，眼神锐利地搜索着战场，“趁他们注意力都在正面，我们从后面绕过去！船厂靠河，后面应该有装卸码头或者维修通道！”

他架起我，不再隐藏行踪，沿着街道阴影的相反方向，快速冲向船厂侧面的一条堆满废弃管道的狭窄通道。枪声掩盖了我们的脚步声。

通道尽头是一扇锈蚀的小铁门，虚掩着。猎人猛地撞开门，我们冲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充满铁锈和机油味的维修车间，地上散落着各种工具和零件。车间的另一头，通向主办公楼的后门廊。

后门廊这里相对安静，只有零星的子弹从前面飞来，打在墙壁和柱子上。但这里也并非空无一人——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面罩的“勋”成员正守在后门口，试图用破门锤撞门！

猎人没有丝毫犹豫，在对方发现我们之前，猎枪已经抬起！

“砰！砰！”

两声几乎连成一声的枪响！那两名“勋”成员应声倒地！

“快！”猎人一脚踹开后门，硝烟和灰尘扑面而来！

门后是办公楼的后楼梯间，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和血腥味。

激烈的枪声和搏斗声从楼上传来！

“在楼上！”猎人率先冲上楼梯，我咬着牙，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腿，扶着墙壁艰难跟上。

二楼走廊一片狼藉，墙壁上布满弹孔，几具尸体横陈。

我们冲到三楼楼梯口，眼前的景象让我血液几乎凝固。

走廊里，四名“勋”成员正在围攻一个身影——是李医生！她背靠着墙壁，手里握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手枪，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异常凶狠，枪法竟出奇地精准，暂时逼得那四人不敢靠近。

而在走廊尽头一个敞开的房间里，传来了周玲惊恐的尖叫声和另一个男人的狞笑声！

“李医生！”我嘶吼一声，想要冲过去，却被猎人猛地拉住。

“你去救那个女孩！”猎人将猎枪塞到我手里，自己拔出匕首，如同猎豹般扑向那四名“勋”成员，“这里交给我！”

我没有丝毫犹豫，接过沉重的猎枪，用它当拐杖，拖着残腿，疯狂地冲向走廊尽头的房间！

房间里，一个身材高大的“勋”成员正将周玲逼在墙角，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伸手去抓她。周玲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金属文件盒，拼命反抗，脸上满是泪水和绝望。

“放开她！”我用尽全身力气怒吼，抬起猎枪，对准那个男人！

男人猛地回头，看到我手中的猎枪和浑身浴血的模样，愣了一下。

就在这瞬间，周玲抓住机会，用文件盒狠狠砸向男人的面门！

“啊！”男人痛呼一声，下意识松手。

我扣动了扳机！

“砰！”

巨大的后坐力几乎让我摔倒，子弹打在男人身后的墙壁上，炸开一个洞。

但这一枪也足够制造混乱。男人惊怒交加，放弃周玲，转身朝我扑来！

我再次扣动扳机！

“咔哒。”撞针空击的声音。没子弹了！

男人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加速冲来！

眼看他的大手就要掐住我的脖子，旁边突然闪过一道身影！

是李医生！她不知何时解决了走廊的敌人冲了过来，用手枪柄狠狠砸在男人的太阳穴上！

男人闷哼一声。

我抓住机会，扔掉猎枪，用尽最后力气，合身撞了上去！将他撞得一个趔趄！

周玲也尖叫着冲上来，用手里的文件盒拼命砸向男人的后脑！

我们三个人，两个重伤，一个弱女子，如同困兽般与这个职业的“清道夫”扭打在一起。

混乱中，我摸到了腰间那枚冰冷的物理密钥，想也不想，将它如同匕首般，狠狠刺入了男人大腿的动脉！

“呃啊——！”男人发出凄厉的惨叫，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我重重撞在墙壁上，眼前一黑，几乎晕厥。李医生和周玲也摔倒在地。

男人捂着喷血的大腿，踉跄着，眼神怨毒地看了我们一眼，似乎还想冲过来，但失血让他力量迅速流失。

楼下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我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全身无处不痛，左腿彻底失去了知觉。周玲扑到我身边，哭着检查我的伤势。李医生挣扎着爬起来，警惕地走到窗口向下看了看。

“他跑了……但下面还有他们的人。”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凝重。

走廊里，猎人也解决了战斗，提着滴血的匕首走了过来，他身上也添了几道新伤。

“此地不宜久留。”他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走廊和房间，“枪声会把警察和更多势力引来。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他目光落在周玲紧紧抱着的金属文件盒上。“东西还在？”

周玲用力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好。”猎人没有多问，迅速扫视房间，从一具“勋”成员的尸体上搜刮了一些弹匣和一把枪扔给李医生。“跟我走，我知道一条从维修车间通往下水道的路。”

他再次架起我，李医生扶起惊魂未定的周玲，我们四人，带着伤痕、数据和劫后余生的庆幸，迅速离开了这栋被血与火洗礼过的“锈锚”办公楼，重新潜入河滨市那庞大而黑暗的地下网络。

都市的第一场正面交锋，以惨烈的代价暂时告一段落。但我们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更多的猎手，正潜伏在这座钢铁丛林的阴影里，等待着下一次出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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