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番外一：池妍的药箱

血族医师的药箱总带着股苦杏仁味，混着晒干的甘草与当归的清苦，像被岁月泡透的旧时光。

池妍将银质镊子放进消毒水时，金属碰撞发出“叮”的轻响，恰好撞见窗外飘进来的风——风里裹着梵西的声音，带着点罕见的急切，撞在药草架上，惊得晾晒的艾叶簌簌作响：“她又发烧了，排斥反应好像加重了，夜里总说胡话，喊我的名字喊得嗓子都哑了。”

药箱的铜锁“咔嗒”一声弹开，锁孔里积年的铜锈落了点在掌心，带着微凉的涩。

最上层的琉璃瓶里，紫色药剂正缓缓旋转，像被揉碎的星空沉在水底。

这是她守在药炉边熬了三个通宵才调好的缓和剂，里面掺了人类市集买来的薄荷草——血族总嫌这味道太冲，说像赤脚踩碎了整片晨露未干的草地，却能奇异地安抚混血体内躁动的血液。

池妍提着药箱起身时，月白色的裙摆扫过墙角的药草架，晒干的安神草簌簌落下几片叶子，落在箱盖上，像给这承载了太多故事的箱子，添了点轻飘飘的温柔。

“池医师，麻烦了。”梵西站在走廊尽头，银灰色的披风沾着晨露，边缘还挂着片带水珠的枫叶，大概是从庭院跑过来时蹭到的。

他眼尾有淡淡的青黑，像被墨笔轻轻扫过，显然是彻夜未眠，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披风的流苏，指腹把丝线磨得发亮：“她不让我碰，说怕烧到我，躲在被子里发抖都丝线伸手。”

池妍推门时，看见苏烟烟蜷缩在床角，像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一缕缕黏在苍白的皮肤上，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白，干裂的地方结着层浅痂，像被风吹干的花瓣。

她伸手探脉，指尖刚触到腕骨，就被女孩无意识地攥住，力道大得像要抓住救命稻草，指节都泛了白，指甲深深掐进池妍的掌心：“别……别告诉梵西我哭了……他会担心的，他明天还要练剑呢。”

“放心。”池妍轻声安抚，声音像浸过温水的棉絮，另一只手打开药箱，取出体温计。

玻璃管碰到皮肤时，女孩瑟缩了一下，睫毛上挂着泪珠，晶莹得像沾在草叶上的晨露，稍动一下就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枕头上洇出小小的湿痕：“我只是看看体温，不告诉他。”

她从药箱侧面的暗格里拿出支草莓味的润唇膏，是上次苏烟烟皱着眉说“药太苦，嘴巴都苦麻了”时，特意去人类市集买的。

趁女孩闭着眼喘息的间隙，悄悄拧开盖子，在她唇上轻轻抹了点，甜香混着药味漫开来时，女孩的睫毛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翼。

调配药剂的间隙，她瞥见床头柜上的空水杯——杯底沉着几粒没化的糖，是人类小孩爱吃的水果硬糖，橘子味的，彩色的糖纸还团在杯垫上，像只被揉皱的蝴蝶。

梵西昨晚肯定来过，他总在她配好的药里偷偷加糖，以为没人发现，却不知道每次他踮着脚离开后，苏烟烟都会红着眼圈把药一口口喝完，连杯底的糖渣都用指尖刮起来舔干净，末了还会对着空杯小声说句“有点太甜啦”。

池妍的嘴角微微扬起，药杵碾着草药的动作慢了些，药箱最底层，半张泛黄的药方正安静地躺着，边角被岁月磨得发脆，边缘还缺了个角——那是祖父临终前，用枯瘦如柴的手指反复摩挲的地方，把纸页都磨出了毛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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