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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番外一:铁匠铺的铁砧


铁匠铺的木门虚掩着,门楣上悬着的那只黄铜铃铛被穿堂风撞得“叮铃——叮铃——”直响。

那声音算不上清脆,带着点经年累月被烟火熏过的沉郁,尾音在满是铁屑和煤烟味的空气里荡了三荡,才慢悠悠地钻进里屋。

铁山正弓着腰,脊梁骨像块被岁月压弯却没断的老松木。

三十斤重的铁锤在他手里轻得像片刚抽芽的柳树叶,手腕微微一沉,锤头便带着破风的呼啸砸下去——“哐!”火星子“噼啪”溅起来,有几粒蹦到他黝黑的胳膊上,烫出细碎的白痕,转眼又被汗水洇成浅灰的印子。

他眼皮都没颤一下,只是喉结滚了滚,咽下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

铁砧上的铁坯烧得通红,像块刚从熔炉里捞出来的落日,连空气都被烤得发颤。

“哐!哐!”又是两记重锤,铁坯在砧上发出沉闷的呜咽,边角渐渐被砸出规整的弧度。

铁山的胳膊上暴着青筋,汗珠顺着额角的沟壑往下淌,坠在满是胡茬的下巴上,又“啪嗒”滴进脚边的煤堆里,溅起一小撮灰。

这双手从十三岁就开始抡锤,掌心的茧子厚得能当磨刀石,指关节肿得像串老核桃。

早年烫出的疤摞着新添的痕,早把疼觉磨成了麻木——就像此刻,铁坯的热气烤得他脸颊发烫,后背的衣衫早已湿透,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眼里只盯着铁坯上渐渐成形的弧度,仿佛那通红的铁块里,藏着他这辈子没说出口的光阴。

铺子中央立着的老铁砧,是父亲传下来的念想。

黑黢黢的铁块被祖孙三代的锤子敲了几十年,边角早被磨得发亮,亮得能照见铁山汗津津的脸,连眼角的细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唯有砧子正中央,陷着个浅浅的蝴蝶形状。

那凹痕边缘总泛着点洗不掉的暗红,像凝固的血,又像被烟火熏透的疤——那是二十年前灭门夜留下的印记。

据说那晚父亲拼尽最后力气将他塞进地窖,自己则抱着刺客撞向铁砧,血顺着蝴蝶形的凹槽淌了整夜,天亮时已在铁里浸成了抹不去的颜色。

铁山每次落锤都刻意偏开半寸。

锤头砸在砧子边缘,震得铁块嗡嗡发颤,他却始终绕着那道凹痕走,像是怕重锤落下会惊醒沉睡的过往,又像在护着块烧不化的冰,连指尖都不敢碰。

就连每日收工后擦拭铁砧,他都要换块最软的棉布,对着那蝴蝶形凹痕轻轻蹭过,动作轻得像在抚摸初生的婴儿,蹭完了,指尖总要在凹痕边悬片刻,才慢慢蜷起,攥成个带血痕的拳头。

“铁、铁山师傅!”学徒小三子扒着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抖得像秋风里被吹得打旋的枯叶。

他那身灰扑扑的粗布短褂被冷汗洇出深色的印子,十五岁的脸白得跟铺子墙角的石灰似的,眼睛瞪得溜圆,像是撞见了山里的黑熊。

“卡、卡帕多特家的人来了!”他喉头滚了滚,后半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就在街口,马车上插着那面黑狼旗……”

话没说完,脚底下不知怎的打了个趔趄,差点顺着门框滑下去,手忙脚乱扶住时,指缝里还攥着半块没来得及啃完的麦饼,饼渣簌簌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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