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故土乡情
“这不是坑人吗？”张月气得脸都红了，“我要去找你们领导！瘦猴呢？王建民在不在？”
营业员一听她直接喊出了副站长的名字和外号，气势顿时矮了半截，眼神也有些闪烁：“你……你认识我们王站长？”
“废话！我是他高中同学！”张月叉着腰，“你赶紧的，给他叫出来！就说张月和陈述来找他了！”
营业员犹豫了一下，还是扭头跑进了后面的办公室。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梳着分头，显得有些精明的年轻男人快步走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哟！我说今天早上喜鹊怎么叫呢！原来是老同学大驾光临啊！”
他先跟张月打了招呼，然后目光立刻落在了陈述身上，眼睛一亮，热情地伸出双手：“陈述！哎呀呀，咱们班的高材生，汉东大学的高材生回来了！稀客稀客！”
陈述也笑着跟他握了握手：“王站长，现在混得可以啊。”
以前他整个人特别瘦，活生生像一只猴子。
没想到现在吃的肥头大耳，整个人明显大了几号。
外形嘛，自然也不像猴子了。
谈不上好看，但油水肯定不少。
“嗐，什么站长，就是个跑腿打杂的，给领导服务好，给同志们保障好。”王建民嘴上谦虚，脸上却颇有得瑟，他看了一眼陈述的桑塔纳，又看了看那营业员，“怎么回事？我老同学来加油，怎么还加不上了？”
营业员嗫嚅着不敢说话。
王建民立刻明白了，板起脸训斥道：“不像话！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赶紧的，97号，给陈哥加满！算我的！”
“别，该多少钱就多少钱。”陈述摆手。
“跟我还客气啥？咱们老同学多少年没见了！一顿油钱我还请不起？”王建民坚持，又对张月笑道，“月月，今天正好碰上了，晚上我安排！咱们几个老同学必须聚聚！我这就去打电话叫人！”
他不由分说，指挥着营业员麻利地把油加满，然后死活不肯收钱。加油的工夫，他已经跟陈述和张月敲定了晚上吃饭的地点——县城新开的一家还算不错的饭馆。
“行，那晚上见。”陈述见推辞不过，便应了下来。加满油后，他先送张月回了百货大楼。
下车前，张月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对陈述说：“瘦猴现在……挺能来事的，你跟他打交道，留个心眼。”
她似乎想多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笑了笑，挥手告别。
陈述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回到百货大楼门口等了一会儿，父母和四弟才大包小包地出来。母亲马兰花一边心疼花钱，一边又忍不住显摆新买的衣服料子好。
父亲陈有财嘴上没说，但摸着新买的皮鞋，眼里也是欢喜。
老四陈学民则抱着一堆零食和小人书，兴奋得不行。
今晚估计也回不去了，陈述在县城的招待所开了几个房间，让父母还有四弟陈学民住了进去。
然后又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今晚出去吃饭。
陈述把晚上要去县城和同学吃饭的事说了，让他们不用等自己，早点休息。
陈有财和马兰花自然是支持的，儿子有出息，在老同学面前有面子，他们是高兴的。
晚上，陈述独自前往县城的饭馆。
王建民果然已经在了，除了张月，还叫了另外三四个在县城的同学。
几年不见，大家变化都挺大。
寒暄之后，话题自然围绕着各自的发展。
王建民显然是聚会的中心，不停地劝酒布菜，言谈间充满了对县城各种人脉关系的熟稔，“我跟你说陈述，在咱们这儿，就没有我王建民办不成的事！以后家里有啥事，直接找我！”
他拍着胸脯，意气风发。
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油水这么大的副站长位置，自然不同。
其他几个同学，有的在小学当老师，有的在供销社，有的顶替父辈进了工厂，言谈间多是生活的琐碎和对铁饭碗的珍惜，也夹杂着对现状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们对陈述在京州市的发展充满了好奇，但听到陈述说在写小说的时候，羡慕中又带着点还是吃公家饭稳妥的传统观念。
这些人还不知道，陈述已经国内的新锐作家了。
版税已经挣了小一百万了。
不过陈述也没有说，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好。
张月坐在陈述旁边，话不多，大部分时间在听，偶尔和陈述低声交谈几句，问些大学里和京州市的新鲜事。
酒过三巡，王建民的话更多了，开始吹嘘他如何通过关系弄到紧俏物资，如何帮人平事，甚至隐隐暗示加油站的那点外快不过是小打小闹。
他搂着陈述的肩膀，喷着酒气说：“老同学，你是文化人，在大地方见大世面。但哥们儿告诉你，有时候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得灵活点儿，才能吃得开！”
陈述只是笑着点头，并不多言，巧妙地避开了一些敏感话题，把话题引向了回忆高中趣事，气氛倒也热闹。
聚会散场时，王建民已经有些醉意，拉着陈述的手反复说：“以后常联系！回来一定找我！”
张月落在最后，等大家都走了，她才对陈述说：“你……明天就回京州了？”
“嗯，明天接上我二姐一家就走。”
“哦……”张月低下头，踢了下脚边的石子，“那……一路顺风。以后回来，记得还有我们这帮老同学。”
“一定。”陈述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夜空繁星点点。
车窗外是熟悉的、沉睡中的乡土，身上还残留着方才聚会的酒气。
陈述看着月光下前方的道路，心中感慨。
这个小县城，承载着他的青春，也困顿着许多人的梦想和野心。
像王建民，靠着自己的聪明和关系网，在方寸之地活得如鱼得水。
像张月，似乎不甘于此，却又无力挣脱。
而更多的老同学，则沿着父辈的轨迹，过着平静而按部就班的生活。
虽然无趣，但也能混一口饱饭吃。
回到招待所，父母和四弟已经睡下。
陈述轻手轻脚地洗漱，躺在略显硬板床上，却没什么睡意。
窗外县城的夜晚很安静，与京州的喧嚣截然不同。
王建民酒气熏天的面孔、张月欲言又止的神情、其他同学或羡慕或固守现状的眼神，在脑海里交替浮现。
这个小小的县城，就像一潭被时代春风微微吹皱的水，底下潜藏着各种暗流，但表面大多还是按部就班的平静。
陈述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终究不属于这里，京州那片更广阔的天地，才是他施展拳脚的舞台。
翌日清晨，一家人才回到乡下的家。
并未着急赶路，而是又在家休息了一天后，在7月12号左右正式启程会京州市。
陈述再次邀请陈有财去京州市转转，却被老陈拒绝了。
老家还有地，还有房子要装修，还有鸡鸭猫狗那些，都离不开人。
原本，陈述的想法是自己带上一家子，父母加上二姐、四弟陈学民正好五个人，坐车过去。
让二姐夫王有林坐大巴车倒火车最后赶往京州市。
现在父亲陈有财死活不去，五座的小轿车，人倒是正好合适。
一大清早，雾蒙蒙的。
母亲马兰花就起床去菜园子拔菜。
青菜、小葱、茄子、西红柿、自己种的辣椒……
马兰花摘了好几个大袋子。
“妈，这些京州市都有呢！”陈述哭笑不得。
“有是有，但不得花钱买？”
马兰花嘟囔道，“你啊，现在挣了点钱不要乱花，能省则省！”
“得嘞！”
陈述也懒得再说了。
“踏踏踏……”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紧跟着是一阵阵喘息声。
陈述朝着不远处看去，只见王美玲的父亲扛着几个蛇皮袋子，王美玲的母亲则是提着好几个袋子，步履蹒跚的走了过来。
自从女儿死后，老两口就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一样。
整个人也变得很虚弱。
“表叔，表婶！”
陈述和四弟陈学民连忙走了过去。
“三娃子，知道你今天要走。”
“叔也没啥能谢你的，这是我们自家熏得腊肉还有鸡蛋、新鲜的菜啥的，给你送过来。”
王美玲的父亲神色有些木讷，强撑着将这句话说完。
“叔，不用！”
陈述摆了摆手。
但是王美玲的父亲和母亲好像没听到一样，继续朝着车走去。
“收下吧！”
父亲陈有财冲着陈述喊道。
“帮忙搭把手！”
陈述知会了四弟陈学民一句。
两人从王美玲的父母手中接下了腊肉还有这些老家的干菜、新鲜的菜。
“路上慢点，我们就先走了！”
撂下这句话，两人便离开了。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陈述也是感慨万千。
人生三大悲——幼年丧父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心里肯定不好受。
“农村人就怕欠别人的人情，你帮了他们这么大的忙，他们肯定要感谢你。”
“三娃子，你要是不收的话，他们心里更不好受了。”
父亲陈有财抽了一口烟，冲着陈述说道，“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快走吧。”
“爸，你在家注意休息，过段时间要是忙完了，我再把你接到京州市去。”
陈述吩咐道。
“行了，到时候再说。”
陈有财摆了摆手。
“当家的，记得喂鸡喂鸭，还有菜地里的草没事儿也记得锄一下……”马兰花絮叨了几句。
“知道了，知道了！”
老陈有些不耐烦了。
最怕女人絮叨了。
“走吧！”
马兰花眼角噙泪，冲着陈述说道。
随着汽车的轰鸣声响起，陈述脚踩油门，车子驶向了二姐夫家。
此刻，二姐夫的父母正在做饭。
看到车子来了，二姐夫王有林连忙说道，“下来吃点早饭吧！”
大部分地区的农村人是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一般一天只吃两顿饭，上午九、十点吃一顿，下午三、四点吃一顿。
因为要出远门，所以大清早先吃一些，避免肚子饿。
另外就是在路上不比家里，想吃什么都得花钱买。
还是省点钱比较好。
“也行！”
陈述点了点头。
早餐就是稀饭配包子。
为了招待陈述这位贵客，以及亲家母。
二姐夫的父母还弄了几个小菜。
这在农村里已经很奢侈了。
最后，二姐夫的父母又拿了一大堆的腊肉以及一些干菜之类的土特产。
一些是给陈述的，还有一些是带给王有林的。
车里实在是有些塞不下了。
这辆桑塔纳后备箱早就塞满了，现在后座都塞了不少东西。
等到二姐陈娟还有二姐夫王有林一上车后，桑塔纳立刻变得拥挤了起来，有几个袋子还需要抱在怀里，根本没地方放。
但即便如此，所有人依旧很兴奋。
抛开陈述和二姐夫王有林外，剩下的人还是第一次去县城以外的世界。
四弟陈学民对坐小汽车兴奋不已，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一路颠簸，到达京州市时已是下午。
陈述先安排二姐一家在自己租住的小院安顿下来。
之前二姐夫王有林和二狗他们一起住，但是二姐陈娟来了就不行了，毕竟小两口还是有些私密生活的。
之后二姐夫王有林打算出去再租一套房子，等到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再把孩子带出来上学。
看着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小院，陈娟和马兰花都有些拘谨和惊叹。
“三儿，这……这一个月得不少钱吧？”陈娟小声问。
“姐，别操心钱的事，你们安心住下。有林哥的店弄好了，你们就有自己的落脚点了。”陈述宽慰道。
“妈，你和二姐把剩下两个屋子收拾一下。”
“那两个屋子里面放的基本都是信件，堆到角落里就成。”
“老四，二姐夫，你们帮忙把这些腊肉还有菜拿到屋子里。”
陈述吩咐道。
这些腊肉还有干菜以及新鲜的菜，要是买的话，估计得花几百块。
实在是太多了。
来的路上差点没把人挤死。
等到一切都收拾完了，众人才终于能喘口气。
本打算出去吃点东西，但是母亲马兰花觉得浪费钱，索性直接在小院里面做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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