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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回电话,也不想回家。
林桑出差了不在海市,其他都是酒肉朋友。
刚好陈助理和几个同事有说有笑地下楼,去过其中一个男同事结婚前的单身夜,看到林杏子就试探地问了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林杏子需要一场喧嚣躁动的狂欢来赶走在脑袋吵了一整天的魔鬼:“好啊。”
陈城刚才开口的时候没有抱太大希望,因为林杏子现在很少参加同事之间的活动,没想到她竟然出人意料地答应了。
“那你们先过去,我给林总开车。”陈城丢下几个同事,笑着跑到林杏子身边,他本来以为她和李尧要开会到很晚。
林杏子坐在后座补口红,陈城从后视镜里看到她把头发放下来了,脱掉在空调房里穿的那件薄衫外套后,露出了曼妙的身材,她不是过分消瘦的那种,女明星为了追求上镜好看,私下已经足够瘦了,每天还都在减肥,她不一样,身体骨架小,但肉眼看着又很饱满。
她今天穿了一条灰紫色的裙子,裙子就像是新鲜的荔枝壳,里面包裹着水嘟嘟白嫩嫩的果肉。
陈城不敢多看,等红灯的时候把喜糖递给她:“高晖和他对象是大学同学,双方父母一直催着结婚,他去年就开始准备了。”
“谢谢,我吃一颗。”林杏子只拿了一颗牛奶糖。
“他让我帮他问问林总下周有没有时间。”
“我可能参加不了,你到时候记得帮我把礼金带给他。”
“好的。”
江言打不通林杏子的电话,就只好找到李尧,李尧问到林杏子人在哪里后,江言看着地址是家酒吧,就没再耽误时间。
这家酒吧他不陌生,两年前来过一次。
酒吧里的一个调酒师还记得他。调酒师听江言说找人,就连忙去把老板叫出来:“磊哥,那边有人找林大美女。”
孙磊没太在意,他刚来,知道林杏子来玩之后准备送瓶酒到包厢。
“找林妹妹?谁啊?”
“就是站在吧台左边穿白衣服那男的,两年前有人在咱们这儿吸那玩意儿,就是被他当场抓住的。”
当时酒吧因为这件事停业整顿三个月,想不记得都很难。
孙磊眯着眼打量吧台旁边的男人,越看越眼熟。
“呦,穷警察也来消遣啊。”他面露不屑。
江言只知道林杏子在这里,但不知道她在哪个包厢,一个风流痞气的男人朝他走过来。
“江警官是吧,久仰大名,真是稀客,”孙磊客气地跟江言握手,但眼神里却透露着高傲自大,说话语气也让人听着很不舒服,“难道警察也泡吧?还是我们这儿又犯什么事了?猴子,你去把音乐停了,让江警官好好查查。”
江言神色自若:“不用,我只是来找人的。”
“找人啊,不着急,慢慢找,我们都听你吩咐,”孙磊拉着江言坐到吧台,“猴子,给江警官倒杯酒。”
江言眉头轻皱:“抱歉,我不喝酒。”
“来这儿不喝酒?开玩笑的吧,”孙磊笑得很夸张,他一只手搭上江言的肩,“我知道警察工资不高,一个月就那么几千块钱,干你们这行不容易,没日没夜就那点死工资,没关系,我们这儿有便宜的。”
他有意让江言难堪,嗓门很大。
高晖喝醉之后就开始回忆前一段感情,还在众人起哄之下给前女友打电话,像是完全忘了自己的未婚妻,忘了自己是马上就要结婚的人,林杏子越看越觉得没意思,甚至想把放在陈助理那里的礼金要回来,这种男的为什么要结婚?已经到处发了请帖,马上就到婚礼了还在外面做一些恶心女方的事,把初恋讲得越动情越显得面目丑陋。男的是不是都这副德行?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忘不了白月光,又想跟枕边人和和美美。
陈城的目光一直都在林杏子身上,最先注意到她脸色不对。
“林总,您还没吃晚饭吧,我去给您叫份餐。”
“不用,”林杏子起身往外走,“我先走了,你跟他们说一声。”
陈城跟着走出包厢,下楼发现大厅的音乐停了,吧台旁边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林杏子站得高,看得清清楚楚,江言还穿着早上出门前的那套衣服,被孙磊和那个瘦得像猴一样的调酒师拦住了,周围的人都在看笑话。孙磊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油条子,遇到有钱有势的人他能巴结得连脸都不要,遇到好欺负的就在对方面前充大爷,林杏子只听了一句瞬间就火冒三丈。
正好有个女生从身边经过,林杏子问她:“他在羞辱谁?”
女生看了江言一眼:“好像是穿白色T恤的那个帅哥,帅哥是来找人的,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老板。”
“什么?羞辱我?”林杏子根本没有听她说什么,直接踩着高跟鞋下楼。
女生一脸莫名其妙,走之前吐槽了一句神经病,陈城也愣住了,看到林杏子朝着人群走过去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要去教训那个出言不逊的酒吧老板,只是找个理由而已。虽然这个理由很烂。
调酒师随便倒了一杯酒,孙磊拿起来递给江言,故意倾斜酒杯,褐色的酒液全洒在江言的白色衣服上。
“哎呦,真是不好意思,手滑了。”
冰凉的液体突然从头顶淋下来,孙磊顿时变了脸,刚要骂人,扭头看见身后的人是林杏子,硬生生把差点就脱口而出的脏话咽回了肚子里。
林杏子从吧台抽了张纸巾,眉眼微微低垂,仔细地擦着每一根手指,都擦干净之后才轻飘飘地看了对方一眼:“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手滑。”
她生来瞩目。
孙磊压住怒火,咬牙切齿地盯着她:“林大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啊,今天有时间也有心情,身为你的衣食父母就勉为其难替你家长教教你做人,”林杏子穿了高跟鞋,身高和男人差不多,她轻抬眼眸,“警察怎么了?你也配说警察的不好?”
孙磊反应过来,这位大小姐的父亲也是警察,张着嘴想要解释他不是有意冒犯。但林杏子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这种混吃等死的废物在女人堆里快活的时候,知不知道我们国家有多少像他这样的人没日没夜奋战在一线?说他穷?你除了显摆你那点臭钱之外能不能干点人事?但凡多读点书就不至于说出那么无知且愚蠢的话,如果拿金钱来衡量他破过的案子和救过的人,足够堆满你的灵堂,铺满你的黄泉路都绰绰有余。”
她站在人群中央,一束光打在她身上,高贵得像只白天鹅。
孙磊企图羞辱江言不成却反被林杏子当众羞辱,颜面尽失。他混得不算差,生意做久了,在这一片认识的朋友也宽泛,他嘴皮子灵活,几句话就能把人哄高兴,来酒吧消遣的有钱人多多少少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林杏子回国后最常见面的人就是林桑,而林桑是个酒鬼,常来这里喝酒,林杏子这才认识了孙磊,算起来也差不多有两年了。
孙磊自以为早就摸清了林杏子的脾气,知道她不喜欢出来玩还要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烦,又有报私仇的心,才在得知江言是来找她的时候故意让江言难堪,却没想到说错了话,反而惹到了这位大小姐。
先是被泼了杯酒,紧接着就是劈头盖脸一顿羞辱,她毫不留情面。
当众丢这么大的脸,孙磊脸上青一道白一道,怒气上头时所有的忌惮顾虑全都抛诸脑后,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被激得撸起袖子要动手,管她是谁。
他身后的猴子死死拽住他,两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在他踢翻椅子前一秒,林杏子的手腕就被一股力道握紧,整个人被带着往后,她知道是谁,但仍然头也不回地甩开。
“我还没说几句,这就要气死了?”灯光下,她周身散着一层光晕,“你是老年痴呆,还是癫痫犯了,还是双目失明了,隔着两米手都能抖到他身上去。”
江言很少喝酒,就算陪林旭东吃饭,顶多也就是一杯两杯。他身上一直都是一种很干净的味道。被泼了一身酒,不仅衣服脏了,身上也沾到了酒味。
“等你学会怎么说话了,回想起今天被我当众骂得抬不起头,实在憋屈想骂回去的话,那就来天使街24号,告诉保安说你找里面最漂亮的仙女。我如果有空,也可以听你骂两句,但你也要做好被我羞辱的准备,因为一般人的骂街能力衬托不出我的水平,而你这种被女人掏空了的废物大概也没什么这方面的天分。”
孙磊又气又憋屈,猴子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提醒他不要冲动。
这位大小姐平时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现在却为这个姓江的警察出头,他又不傻,冷静下来之后自然也看出了点什么。
事情如果闹大,生意可能都做不下去了。再看旁边的江言,显然和几分钟前不一样了,在林杏子过来之前无论周围的人怎么看他,他脸色都不变一下,像是没有脾气,现在则身上多了一种让人发怵的攻击性,时刻警戒着任何会伤害到林杏子的因素。
孙磊不太自然地咳了两声,走到林杏子面前讨好地笑了笑,说话时余光越过她又往她身后的江言身上多看了几眼:“林大美女,消消气,是我眼拙,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我计较,这样,今天晚上您和您朋友的消费免单,就当我给您赔罪。”
“我缺那几瓶酒的钱?”林杏子冷哼,表面还是笑盈盈的,“给他道歉,明天把和他身上这件一模一样的新衣服送到我助理手上,这事儿就算了。”
孙磊只好忍着怒气给江言道歉:“哥们儿,对不住啊。”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装得还算像样。
林杏子对江言说:“没事,可以不接受他的道歉。”
江言就没表态。
孙磊一听,大小姐这是还不满意,就又笑着说两句好话:“怪我怪我,我喝了点酒,认错人了,兄弟,我给你赔个不是。”
人家道歉了,林杏子也挺大度,小事化了,清了清嗓子,说了声:“对不起,下次还骂。”
孙磊:“……”
他也是真够倒霉的!
林杏子走出酒吧,陈城回过神后想追出去,江言问他要了车钥匙,比他先追上林杏子。
一路上都没说话,到家后,江言弯腰捡起她随便踢掉的高跟鞋摆整齐,进房间拿了支药膏,出来时她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看自己的脚。
教训那个酒吧老板时她气场高贵,红唇烈焰,锋芒收敛之后又是个闹别扭的小女生。
她不说她生气,但无论做什么都在告诉他,她现在很生气。
江言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一只手握住她的脚,她不说话,只是憋着一股劲儿挣扎,江言索性把她整个人抱到身上,挤出点药膏涂在脚后跟,抹匀后又低头凑近吹了吹。
“下次遇到危险记得往后躲。”
高楼隔绝了城市的喧嚣和躁动,在过于安静的环境下,再细微的情绪都藏不住,独属于男人的气息侵占了林杏子的呼吸,他的短发扫过她手臂,吹出的热气浮在她脚踝,手指沾了药膏轻轻揉涂被高跟鞋磨破的皮肤周围,她甚至能感受到指腹茧子的触感,像是有根羽毛在挠她的心。
他没换衣服,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味道。
林杏子别开眼,撑在沙发上的手收紧,指甲在沙发上刮出几道印子:“不好意思,我是冲上去打架的类型。”
“你老公可以代劳,”他说,“男人的身高和力量有先天优势,被激怒后更是不考虑后果,你会吃亏。”
“老公”这个称呼是提醒她,还是提醒他自己?
鞋不合适,多穿几次也是一样磨脚。
“江言,”林杏子眼眸低垂,散落的碎发挡住了光线,半张脸都在暗色阴影里,看不出神情,声音也淡淡的,“你想离婚吗?”
江言手上的动作只是短暂停顿,他甚至没有考虑:“不离,跟你结婚之后就没想过离婚。”
“那你在公共场合跟初恋女朋友拉拉扯扯、依依不舍打我的脸是什么意思呢?”
江言听完后抬起头,眼里竟带着笑意:“什么初恋女朋友?”
他还笑?他笑什么?
林杏子在酒吧撒过气,现在才能平淡地维持着体面:“季秋池,你高三的那个漂亮女同桌,她不是你初恋前女朋友吗?”
她的手机一整天都打不通,不看微信也不看短信,或者是已读不回,江言也猜到早上在医院她可能是看见了。
“是当了一个月的同桌,不是初恋,”他纠正道,“也不是前女友,今天早上我是送你去医院,遇到她是纯属偶然,没有依依不舍,也没有拉拉扯扯,更没想打你的脸。”
林杏子鼻腔里面酸酸的,她不想回忆那段让她丢脸的时光,但一天不说清楚就多难受一天,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要被气出妇科病。
“你这个骗子,别以为我很好糊弄,我都亲眼看见了,高三就在小树林里随随便便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江言眼里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刹那错愕之后,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
八年前她突然没有理由地开始疏远他,甚至连带着林柯都受到牵连,她再也不去高三那栋教学楼,更不和他们一起吃饭,就算周一升旗在操场遇到,她也在他跑过去之前就和同学一起走远了。
等他高考结束后才知道她要被父母送出国读书,林桑看在三年同学的份上替他传话,她却没有赴约。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都不知道原因。
“卿卿我我这个词用在我们之间比较合适,我跟她既不是夫妻也不是恋人。”
“既然什么都不是,单纯同桌友谊为什么要抱在一起?有什么事是非要两个人抱在一起才能说?”林杏子是不相信的。
明明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再回想起来依旧是梗在喉咙里的一根刺。
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给他满腔欢喜,却被他那样对待。
“她过得不好,生活不顺心,你可以心疼,但你用写在林杏子配偶栏上的身份去心疼她,我不许。我知道你们父母是邻居,从小就认识,你没办法撇下她不管,但我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离了婚你就可以想怎么心疼就怎么心疼,不用再看我脸色了,更不用费心思跟我撒谎,所以……江言,这次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好好考虑,明天早上给我答复,一晚上应该够了吧,不够也就这样,我只能等这么久。”
影响她这一年半载是她自找的,别想影响她一辈子。
林杏子的脚尖刚落地,皮肤触碰到冰凉的地板,男人就从后面靠近,手臂圈紧她的腰。
“姜姜。”
小时候因一句玩笑话被家人偶尔念起的乳名,他却总是喜欢这样叫她。他声线低低的,有些沙哑,只有家人才会叫的名字绕在他齿间,朦胧间几分缱绻,就足以令她方寸大乱。
林杏子用力推他:“别这么叫我!”
“听我解释,我跟秋池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江言收紧双臂,“那天……发生了不好的事,她承受不了。”
就这样两句话,林杏子没办法理解那天看见的一幕:“什么事?”
江言顿了几秒才开口:“我哥,江沂,在码头意外身亡,尸体被警方找到后,警方联系到我们的班主任,我当时不在教室,秋池比我先从老师那里得知,我如果不拦着她,她可能就要去找江沂了。至于今天早上在医院,就更不是你说的那样,她检查身体,我就问了几句。”
血脉相连的至亲在最好的年纪死于非命,他平静地讲述出来,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林杏子哑然失声,心里涌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
江言有个哥哥,早年出了意外,她是后来才知道,但并不清楚江沂是怎么去世的。
八年前那天晚上,她看见江言抱着季秋池,只觉得自己的真心被践踏,哭过一晚后就对这件事绝口不提,林柯几次来问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江言,她都没有说一个字,丢一次脸就够够的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
“没关系,已经过去了。”江言收敛情绪,指腹擦过她潮湿的眼角,笑意温和,“你刚才那样看着我,我以为你要哭了,听我说起家里的不幸,好像比误会我背着你和别的女人藕断丝连都要更伤心。”
林杏子把脸埋在他怀里,闷闷地道:“你如果骗我,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她有意避开了沉重的话题,身上的刺也无声无息地收了起来,大概是不想让他难过,江言就不再继续说那些。
“饿不饿?吃夜宵吗?”
“我减肥。”
“运动才是最健康的减肥方式。”
“可是最近太忙了,也没心情。”
他点了点头,“那就换一种方式。”
林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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