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霜叶秋池
林杏子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才停了工作，只在家闲了几天就觉得无聊，江言答应她，周末陪她去宠物店挑狗。
挑来挑去，最后选了两条金毛。
刚把它们带回家的半个月里，林杏子有些不太习惯，有一次其中一条爬到沙发底下，她不小心踩到它的脚了，自己差点摔一跤，连续好几天都心惊胆战的，狗还跟她生气。
离预产期越来越近，江言就把两条狗都送到了李青家。
林杏子在家里憋不住，每天都回李青那里看看，就当是散步了，林桑休假也会过来陪她逛逛街喝喝下午茶，每次都要感叹江言会疼人，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
没有女人会喜欢听“胖”这个字，林杏子也不是胖，只是比以前丰满了一些，都快生了，身上总要长几斤肉，这也全都是被江言一口一口喂出来的。
林桑和林杏子是亲姐妹，什么话都能说，相比起来，季秋池在林杏子面前就很生疏，她很少会麻烦林杏子，反而是林杏子去找她的次数更多。
当初，展天雄从一开始就对季秋池设了防，展天雄折磨人的法子太多了，从精神到身体，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展天雄落网后，她用一个月的时间戒掉了身体上的毒瘾，又花了三个月断了心瘾，整个人瘦得不像样，林杏子有一次去找她吃饭，甚至都觉得如果风稍微大一点她就会被吹走，她吃的不算少，但吃完就会吐。
她病了，抗拒出门，也不愿意见人，尤其是江沂。
后来江沂搬到她家楼下，她能在家里待一个月都不出门。毕业之后，她跟以前所有的同学和朋友都断了联系，跟在展天雄身边那些年，她认识的人都是一些富豪情妇，没人会记得她。
林杏子看着揪心，就给她找了心理医生。
慢慢地，稍微有了点起色，她开始愿意跟人说话交流，每天发呆愣神的时间少了，也会自己买菜做饭。
林杏子的预产期马上就要到了，冬至这天，季秋池准备去买一些小孩子用的东西，虽然她知道林杏子不缺这些，家里可能早就堆满了，但她还是想尽点自己的心意，林杏子和江言帮了她太多。
出门前，门铃响了，她以为是江沂。他每天都会上来一趟，要么是送点水果，要么是送点零食，就算什么都不送，也要跟她说几句话。
结果却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还真住在这儿。”季父咧嘴大笑了一声，不顾浑身僵硬的季秋池，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四处打量，“老子每天连饭都吃不上，你却在大城市里住这么好的房子！难怪五六年都不回家，连个电话都不打，老子算是白生了一个赔钱货。”
季秋池低着头，脸色很差：“我给过你生活费了。”
“什么意思？”季父叉腰大叫，“老子辛辛苦苦养你十几年，给你吃，给你穿，供你上学，哦，现在你的翅膀硬了，不想认我这个爹了？”
如果可以，季秋池宁愿没有这个父亲。
小时候她也想过，为什么别人的父亲都很爱自己的孩子，而她的父亲却总是打骂她，甚至不让她吃饭。
“没门儿！”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定主意不准备走了，“你不管我，我就去法院告你，让国家评评理。”
季秋池不想多看他一眼：“我没钱，你去告我吧。”
他显然不信：“没钱你能住这么好的房子？我看你身上的衣服都不便宜。”
季秋池说：“房子是朋友的，我只是暂时借住，你赶紧走。”
“走？老子费了大功夫才找到你，连口水都没喝，你就赶我走？”他扯着嗓子撒泼，“哎哟！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不孝女，五六年对家里不闻不问就算了，连一点点赡养钱都不给。”
季秋池强忍着才没有夺门而出。虽然家里没什么很值钱的东西，但房子是林杏子的，他为了拿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出去，不然我就报警了。”
“什么！要报警抓我？好啊，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让我小点声？怎么，不敢让你的邻居听听你是怎么对待自己亲爹的？怕别人戳你的脊梁骨？我今天……”季父大吼大叫的声音忽然停住，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开门进来的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江、江沂？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江沂脸上的疤痕大部分都去掉了，所以季父才能认出他，他把季秋池护在身后：“没事吧？”
季秋池摇了摇头：“没事。”
比这更难堪的场面江沂也早就见过了，以前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季父喝醉了或者输了钱回来就是对母女俩一顿打骂，有一次她还在洗澡，光着身体被打得皮开肉绽，连逃跑都不敢，是江沂拿了衣服给她遮羞，背她去卫生所，那年她才六岁。
“稀奇了，难道还真有死而复生这回事。”季父指着江沂问，“江沂，你连季叔都不认识了？当初是你把我女儿带到海市的吧，还没找你算账呢！我以为你死了，死者为大，这件事就算了，但你现在又回来了，这笔账得好好算算吧。”
江沂给他递了根烟：“季叔想怎么算？”
“这才像话，江沂啊，还是你最明事理，”季父满意地点燃那根烟抽了两口，“就按照一年五万块来算吧，给够前十年的。”
季秋池拉住江沂：“不用理他，我报警。”
季父瞪她一眼：“我在跟江沂说话，你插什么嘴？”
“你哪儿来的脸问他要钱？我跟他是什么关系你问他要钱？别说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就算有，你也没有资格要这个钱。”
“怎么没关系？他还在老家的时候就说过以后会娶你。”
季秋池在桌上翻找手机的动作明显僵了一瞬，但语气未变：“……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果随口一句话都要当成承诺，你早些年说过那么多次不要我了，是不是也应该算数。”
江沂也知道现在不是解释那不是什么“随口一句话”的时机：“我跟季叔谈，你去楼下散散步。”
“跟他这种人谈不了。”季秋池说着就要打110。
季父不依不饶，江沂比他高，他常年酗酒，年纪也大了，在江沂面前显得有些怯，但又铁了心要钱，不想空手回去，打不过，只能撒泼。
林杏子过来的时候，他还坐在地上哭嚎。
季父问道：“你又是谁？”
去年林杏子和江言一起回老家，季父一大早就醉熏熏地找上门，江言没让他看到林杏子，他不认识她很正常。
助理搬来一把椅子，林杏子扶着腰坐下，她马上就到预产期了，季秋池怕父亲发起疯来伤了她。
“杏子，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能处理好。”
林杏子拍了拍季秋池的手，让她放心。
“我是谁？”她轻飘飘地笑了笑，“看不出来吗？我是来收房租的富婆啊，你坐的地方是我的。”
一个司机，一个助理，西装大衣配墨镜，恭恭敬敬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像是深藏不露的保镖。
季父一愣，随即大笑，他不管是谁，只要是有钱人就行。
“给钱，只要你给钱，我立马就走。”
林杏子不喜欢浪费时间，这种人好解决：“行啊，这钱我替秋池出了，但有要求，钱不是白给你的。”
季父连忙问：“什么要求？”
“拿了钱，签了字，从这个门走出去之后你和季秋池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见到她绕着走，不许提她的名字，不许再上门骚扰她，还有其他要求就不一一细说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应该认字吧，违约一项就必须按照比例归还金额，同意的话就签字拿钱，不同意，那我就只能以暴制暴用你喜欢的方式解决问题了，医药费可比解除你和秋池的父女关系便宜。”
季父捡起银行卡：“这卡里有多少钱？”
“十万块。”
“这么少，你打发要饭的呢？”
“打发要饭的我一般只用十块钱，够买一块烧饼了。”林杏子不紧不慢地道，“只给你十万块是因为省事，就算全给你了，你也还是得还给我，你砸碎的那个蓝底花瓶是古董，价值八千万，你卖肾卖到下辈子都赔不起，证据摆在这里，上面还有你的指纹，律师我也带过来了。是拿走十万块钱和季秋池断离父女关系还是负债八千万，你自己选。”她摸了摸肚子，流露出几分母性的温柔，“别觉得我欺负老年人啊，我现在也是弱势群体，咱俩是平等的。”
季父虽然不讲理，但知道什么样的人惹不起，见好就收，走之前还在骂骂咧咧，无非就是“不孝女”“白眼狼”之类的，季秋池只当没听见。
季父前脚刚走，后脚江言就接到电话赶了过来，寒冬腊月，他一头的汗，林杏子有恃无恐，知道他就算生气也舍不得说重话。
季秋池心里过意不去：“杏子，那个花瓶……”
“几十块钱的东西，碎了就碎了，改天我再让人给你送几个过来。”林杏子不在意地摆摆手，“我骗他的，不是古董，我现在住的家里都没有古董，这里怎么可能会有。”
季秋池：“……”
林杏子还要说话，江言捏着她的下巴转过来面向他，她稍微胖了点，脸颊捏着手感极好，江言本想教育她，但一开口语气还是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你上个星期才答应过我，好好在家休息，说过多少次了这种事情交给男人，他不讲道理，万一伤了你怎么办？”
“我又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狡辩，你……”
“江言，”她突然攥紧男人的手臂，一只手捂着肚子，眉眼皱成一团，“老公……我肚子疼，好疼……”
季秋池和江沂在旁边看着，心想林杏子现在的演技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说来就来，自然得毫无破绽。
只有江言短暂僵了几秒，反应过来后立马让江沂打120，他抱起林杏子就下了楼。
林杏子这次是真的要生了，比预产期提前了半个月。
生产的过程不算太顺利，江言陪着她进了产房，她哭得满脸都是眼泪，他也一样。
林桑她们一家人也都来了医院，江言一直等到林杏子醒了才去看孩子，是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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