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天煞灾星
“被赶出来?”
顾渊挑了挑眉,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已经开始默默脑补。
“豪门恩怨?兄弟阋墙?还是…私生子争产?”
他这几天接待的客人,一个比一个有故事。
他都已经快要习惯这种八点档的剧情了。
然而,苏文接下来说的话,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我家里,是开道观的。”
苏文的第一句话,就让顾渊那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道观?
他看了一眼苏文那身潮牌的牛仔夹克和帆布鞋。
实在很难将他和那些穿着道袍,拿着拂尘的道士形象,联系在一起。
“我们家,是江城白云观的观主,传到我这一代,已经是第十八代了。”
苏文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但顾渊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隐藏得极深的骄傲和苦涩。
白云观?
顾渊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那是在江城郊区,一座不太出名的道观。
据说历史很悠久,但在如今这个时代,早几年就已经没什么香火了。
顾渊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旅游景点。
没想到,居然还是个有传承的道家门派?
“我从小,就在道观里长大。”
苏文继续说道,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我爷爷,是江城有名的老道长,会画符,会念咒,还会看风水。”
“我爸,也是从小耳濡目染,学了一身的本事。”
“他们也曾对我寄予厚望,希望我能继承家里的衣钵,成为白云观的第十九代观主。”
“可是…”
他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痛苦和自我厌恶。
“我…跟他们不一样。”
“我天生就…看不到那些‘东西’。”
“我爷爷说,我们苏家,血脉特殊,天生就自带一双阴阳眼,能见鬼神,通阴阳。”
“这是我们作为道士,安身立命的根本。”
“可偏偏到了我这里,这双眼睛,就瞎了。”
“我看不到爷爷口中那些缠着香客的怨魂,也感觉不到爸爸说的那些藏在老宅里的地缚灵。”
“在我眼里,这个世界,和所有普通人看到的一样,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他们为了给我开眼,想尽了各种办法。”
“让我喝符水,让我彻夜在三清殿里诵读《度人经》,甚至将我独自关在祖师祠堂,去感应所谓的祖师爷垂怜…”
“可都没用。”
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充满了绝望。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生在道士世家,却没有任何天赋的…废物。”
顾渊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
这就是一个典型的“玄二代”,因为没有继承家族的超能力,而被嫌弃的故事。
“这也没什么吧?”
顾渊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才慢悠悠地说道: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当不了道士,你还可以去当程序员,去当美术师,总不至于被赶出家门吧?”
他扫了一眼手机群聊里正聊得飞起的两个活宝,随口举了两个例子。
“不,你不懂。”
苏文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那也就罢了。”
“可我…不仅仅是个废物。”
他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顾渊。
“我还是个…灾星。”
“我从一出生,就克死了我的母亲。”
“我八岁那年,因为贪玩,偷偷拿了道观里镇着的一件法器出去,结果导致道观后山的一只黄皮子成了精,差点就害死了我爷爷。”
“我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学着画符,结果画错了最后一笔,招来了一只厉鬼,把我爸的一条胳膊,都给废了…”
他一件一件地,数着自己的“罪状”。
每说一件,他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
到最后,他那张本就白净的脸,已经变得和纸一样,毫无生气。
“所有和我亲近的人,都会因为我,而遭遇不幸。”
“我爷爷说,我这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注定要孤苦一生,还会给身边所有的人,都带来灾祸。”
“所以,在我十八岁生日的当天,我爸…就把我赶了出来。”
“他让我永远都不要再回白云观,也永远不要再跟任何人说,我是苏家的人。”
“他说,他虽然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但他也不想…再因为我,而失去更多了。”
故事讲完了。
店里很安静。
只有小玖偶尔翻动积木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顾渊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充满了自我厌弃的年轻人。
只是将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落在了窗外那只正在悠闲舔毛的野猫身上。
同样是动物,有的成了别人的噩梦,有的却成了别人窗边的风景。
“啧,”
他收回目光,在心里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一家子道士连只黄皮子都搞不定,还怪一个小孩子?”
“这业务能力,放我们餐饮界,早就该倒闭了。”
他看着苏文,平静地道:“所以,你就信了?”
苏文一愣:“什么?”
“你爷爷说你是灾星,你就信了?”
他问道:“你爸把你赶出来,你就真的不回去了?”
“难道…不是吗?”苏文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
顾渊将茶杯放下,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是不是真的,我没兴趣知道。”
他终于掀起眼皮,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直视着苏文。
“我只对一件事感兴趣——”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平淡,却又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指核心:
“你自己信吗?”
“信自己是个走到哪儿哪儿就倒霉的扫把星?”
“信你妈的死,你爷爷的伤,你爸的断臂,全都是你的错?”
苏文被他这一连串的反问给问懵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像过去十八年里那样,本能地点头承认。
可当他接触到顾渊那双平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睛时,那个“是”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双眼睛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安慰。
有的,只是一种纯粹的审视。
“我…我不知道…”
最终,苏文只能狼狈地移开视线,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动摇。
“我爷爷亲手卜的卦,说我命犯天煞…所有人都这么说…”
“别人说什么,重要吗?”
顾渊重新靠回椅子上,恢复了他那副懒洋洋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只是幻觉。
他拿起旁边一本画册,随手翻着,声音像是从书页后面飘出来的,不紧不慢。
“我再问你几个更简单的问题。”
“你母亲的死因,医生开的死亡证明上写的是什么?”
“是写被儿子克死,还是写大出血抢救无效?”
苏文的身体猛地一震。
“你爷爷斗法输给了黄皮子,是因为你的贪玩,还是因为他学艺不精,连准备时间都没有,就被一只刚成精的黄鼠狼给偷袭了?”
苏文的嘴唇开始微微颤抖。
“还有你爸,他让你一个连阴阳眼都没有的普通人,去画一张连他自己都无法保证安全的符咒。”
“这跟让一个没学过医的人去动开颅手术,有什么区别?”
顾渊的话,一句比一句诛心。
他没有去分析什么命格,也没有去讲什么大道理。
他只是将苏文自己讲述的那些“罪状”。
用最冷静客观,也最残酷的逻辑,重新梳理了一遍,然后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比任何安慰都更有力量。
“不…不是的…”
苏文下意识地反驳。
但他的声音,却充满了底气不足的虚弱。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反驳这些听起来无比刺耳,却又无比正确的话。
顾渊合上画册,最后看了他一眼。
“所以,到底是你是灾星,还是他们需要一个‘灾星’,来为自己的无能、失误和懦弱,找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
“回去好好洗碗吧。”
顾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朝着后厨走去,只留下一个懒洋洋的背影。
“想不明白,今天晚上的饭,就自己解决。”
这番话,简单,粗暴,却又直指核心。
让那座压在苏文心头十八年,名为“灾星”的大山,轰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阳光,第一次从那道缝隙里,照了进来。
但他不敢去拥抱那缕阳光,因为山体的另一边,是同样压得他喘不过气的。
名为亲情的枷锁。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灵魂。
十八年来被灌输的罪孽,与此刻那振聋发聩的真相。
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地撕扯碰撞。
真的…是这样的吗?
(https://www.02ssw.cc/5038_5038170/43653065.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