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疯女人

手机亮起屏幕，响起清脆的风铃声，是微信消息提示音。

韩雪粼趴在床上打开手机看到闵星野回复的消息：龙翔路肯德基。

她抿唇一笑，回复一个表情包，然后回到试衣镜前，一手掂着一条裙子在身上比量。

在家里，她不被允许锁门，也不被允许紧闭房门，她的房门从来都是虚掩，所以她没有及时发觉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只专心挑选今天要穿的衣服。

余光瞟见门外有道人影，她心中惊惶，脸上的笑容急速冻结，迅速把两条裙子团在一处抱在怀中，整个人窘迫难安，像是被发现了一件丑事，低头喏喏道：“妈妈。”

她不仅被要求不能关门，连快乐都不被允许，因为韩露认为把笑容挂在脸上的人很愚蠢，‘快乐’更是一种滑稽的情绪。韩露只擅长用笑容表达愤怒，而她只学会了用笑容表示讨好。

韩露倚着在门框，披散着黑色长发，在家里穿着真丝浴袍，浑身散出馨香的气味，面露微笑看着韩露，“要出门吗？”

韩雪粼：“今天周末，我和朋友约好了一起逛街。”

韩露拿过她怀里的裙子，抻开看了看，“这两条裙子都是你最喜欢的，打算穿哪件见你的朋友？”

韩雪粼察觉到了韩露的反常，更是忐忑，“我，我还是穿裤子吧。”

韩露置若罔闻，打开她的衣柜，“这两件都不好，我帮你选一件。”

韩雪粼心中的恐惧不断放大，忙道：“谢谢妈妈，但是真的不用了，我今天不想穿裙子。”

韩露用指尖挑起一件百褶裙的裙角，勾起唇角道：“真的不穿？”

韩雪粼忙点头。

“既然你不穿，这些衣服挂在这里也是没用，只会碍眼。”韩露把衣柜里所有裙子都从衣架上拽下来，抱在怀中走进浴室。

韩雪粼愣了愣，连忙追进去，看到那些裙子已经被扔进浴缸。

韩露站在浴缸前，手里拿着打火机，下一秒，打火机掉进浴缸，那些美丽的布料燃起火光。

韩雪粼不敢阻拦，不敢质问，更不敢伸手去捞，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所有的漂亮衣服一点点被火焰吞噬咀嚼。

韩露看着升腾的火焰，心中涌出与妒意并存的快意，“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想要漂亮衣服，但是我没有得到，所以你也不能得到。”

她转头去看韩雪粼的脸，想仔仔细细地欣赏韩雪粼脸上的委屈和悲伤，却看到韩雪粼的眉毛用眉粉描过，嘴唇涂着一层淡粉色唇膏。她顿时心生厌恶，扯下花洒蓬头对准韩雪粼的脸喷水。

韩雪粼闭上眼睛扭头躲避水流，但是下巴被韩露尖锐的指甲捏住，控住她的脑袋不让她乱动。她从头到脚被水浇透，面色惨白浑身战栗，死死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等她脸上的淡妆彻底冲洗干净，韩露才丢下花洒，微微笑道：“这才像我。”

韩雪粼浑身湿透，低着头紧握双拳，额前的头发不断滴落水滴，低声道：“妈妈，我又犯了什么错？”

韩露把U盘砸向韩雪粼，U盘撞到韩雪粼胸前又掉在地上，“偷我首饰盒的人不是乔琪，是你。”

韩雪粼看着泡在水洼里的U盘，身体不停地颤抖，像是正在被一根无形的鞭子抽打。

韩露：“你偷走首饰盒交给闵星野，让闵星野帮你换成钱，你要钱干什么？”

韩雪粼一言不发，几乎咬破了下唇。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逃走，对吗？”韩露低低笑了一声，笑声很冷漠，也很苦涩，“我唯一的女儿竟然想离开我，我这个母亲做得还真是失败。可我已经对你很好了，至少我让你衣食无忧，生活优渥。如果我用我母亲对我的方式对待你，你一定会现在更恨我。”

韩雪粼的眼睛往上看，漆黑的眼珠被冷水浸透，像日本电影里幽怨的女鬼，“你恨你的母亲吗？”

“你知道我小时候我妈最常对我说的话是什么吗？”韩露弯腰靠近韩雪粼，看着韩雪粼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如果是你，找面墙一头撞死；我如果是你，找根绳子吊死；我如果是你，找条河跳进去淹死......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韩雪粼：“为什么？”

韩露低低苦笑了一声，“因为我小时候我家里条件不好，我父母压力大，怨气也大，最主要是因为我是女孩儿，他们不喜欢女孩儿，所以就把所有怒气发泄到我身上。他们什么都没给我买过，仅仅让我活着，我七岁就会做家务，八岁就被他们带出去做零工赚钱。我小时候胆小懦弱，对他们百般讨好，但他们还是厌恶我，说我是没用的垃圾。但是我的哥哥，你的舅舅，他什么都有——”韩露忽然皱了皱眉，脸上忧伤的神色尽数抹去，“你刚才问‘为什么’，什么‘为什么’？”

韩雪粼缓缓抬起头，第一次毫不躲避地看着韩露的眼睛，用冷漠的、狠毒的、声音说：“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韩露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由惊愕转为恐惧，又转为愤怒，眼睛里涌现剧烈颤动的泪光。她的身体无声又迅速的坍塌、撕裂、变成无数片碎裂的残骸，她双手用力抓着心口，仿佛把心脏抓在手中，随时会亲手捏碎自己的心脏。

“滚出去......滚出去！”

韩露的嘶吼声像是一头垂死的母兽，无助地跪在地上，朝着自己的女儿怒吼咆哮。

韩雪粼站在原地，看够了她这幅模样才走出浴室，回到自己的卧室换了身衣服，临出门时又听到韩露在浴室‘啊啊’的喊叫。

她回头朝楼上浴室看了一眼，唇角轻蔑地扬起，心道：疯女人。

到了龙翔路的肯德基，她在窗边的座位上看到了闵星野，径直走过去坐在闵星野对面。

闵星野把一杯冰可乐放到韩雪粼面前，道：“说说吧，帮你妈找首饰盒的人是谁？U盘已经被他拿走了，那些首饰还在我家。”

韩雪粼双手握住杯子，低头咬住吸管，吸了口可乐。

她不说话，闵星野又道：“你确定U盘照片里的人就是我舅？到底是什么照片？你妈竟然还找人绑我。”

韩雪粼抬起头看着闵星野，明亮的眼睛里静谧无痕，“帮我想想办法。”

闵星野：“什么办法？”

韩雪粼轻悠悠道：“杀了我妈的办法。”

闵星野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但是很快恢复平静，眼睛里逐渐浮现天真又残忍的光芒，“我还真有一个办法，不用你亲自动手。”

韩雪粼：“让谁动手？”

闵星野单手撑着下颚，露出兴味盎然的微笑，道：“李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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