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犁庭扫穴
圣旨上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将浑惟明牢牢钉死在叛国逆贼的耻辱柱上。他瘫软在地，袍服散乱，昔日嚣张的气焰全然不在。兵部侍郎李雷面无表情，一挥手，两名魁梧的禁军上前，沉重的铁链哗啦作响，锁住了浑惟明的手脚。其党羽甚至来不及反应，也被突然而入的禁军逐一押解。
韦远赶到时，一切已近乎尘埃落定。他疾步上前，对着李雷手中那卷明黄的圣旨深深叩拜：“鄯州刺史韦远，恭聆圣谕，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雷道：“韦使君，陛下另有口谕，鄯州军政，暂委于你。整肃纲纪，安辑士民，不得有误。望你不负圣恩，即刻接手防务，稳定人心。”
“谨遵圣谕！定竭尽驽钝，安抚地方，整饬行伍，不负陛下信重！”韦远的声音沉稳，眼角的余光扫过浑惟明，两人视线有一瞬的交错，一个怨毒不甘，一个平静无波。多年的隐忍与筹谋，终于在今日有了结果。
天公作美，持续了多日的严寒已经退去，久违的阳光照在大地上，暖融融的。
弘德帝站在辕门外，远眺远处，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几日捷报频传，让他心神激荡。后方渐稳，陇右的这些乱臣贼子悉数伏法，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可以投向眼前这苟延残喘的敌人。
他转身回了中军帐内，又命人传了各将领前来议事。
宇文述指着舆图，道：“陛下，各路探马回报，铁勒各部因冻饿而减员超过三成，战马倒毙近半，士气低迷至极。陈宁虽竭力弹压，欲收拢兵力固守斡耳寒河下游谷地，然各部首领离心离德，每夜都有零星部众冒死南逃投诚！”
弘德帝道：“天时已转，地利在我，人和亦在我！决战的时刻到了！”
他的目光扫过帐内每一位摩拳擦掌的将领，声音斩钉截铁：“传令全军！即刻起，检修军械，饱食战饭，备足箭矢火药，三日后，大军开拔！朕亲率中军主力，直扑斡耳寒河！”
“谨遵陛下旨意！”众将应诺。一个个激动澎湃，出征已近半年，总算是要结束了。
弘德帝提笔蘸墨，疾书两份密令。
“六百里加急，传予承平公主。”他头也不抬地对侍立一旁的李福安吩咐，“命他们不必返回阴山会合，即刻领兵，轻装简从，绕道金山山脉北麓，穿越戈壁，以最快速度插向斡耳寒河上游，截断陈宁北窜西逃之路！”
漠北地形复杂，气候恶劣，即便寒潮减弱，长途奔袭的变数依然极多。弘德帝将此重任交给萧玥，既是极大的信任，也是考验。
……
凉州军经过血火淬炼，汰弱留强，更显彪悍。萧玥接到弘德帝密令时，刚刚初步稳定甘州局势，任命了临时守将。
“绕道金山，穿插漠北，直抵斡耳寒河上游……”萧玥站在舆图前，手指沿着那条几乎贯穿整个漠北腹地的漫长弧线划过。风险不言而喻。
“阿晏，”她看向一直沉默立于身侧的谢靖，有些激动：“报仇的时候到了！”
谢靖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是啊，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为他们逝去的亲人报仇雪恨了！
漠北行军绝非易事，尽管寒潮减弱，但旷野的风依旧干燥酷烈，卷起沙砾抽打在脸上，令人生疼。
斥候前后左右放出十里，时刻警醒。
头一天顺利度过，傍晚在背风洼地扎营，就着冷水啃干粮，挤在一起靠体温御寒。萧玥和谢靖几乎未眠，对着地图反复推演。次日，斥候发现小股人马痕迹。
“避开他们。”萧玥果断下令，队伍绕行。
然而麻烦不期而至，午后，侧翼斥候遭遇数十骑袭击，看着像是马贼。短暂搏杀后，袭击者被尽数歼灭。
萧玥沉声道：“传令，全军戒备，遇不明身份者靠近，无需警告，直接射杀。必须尽快穿过。”
往后几日，又经历了几次小规模的打斗，虽都有惊无险，但神经始终紧绷。
巍峨金山终于近在眼前，雪峰在阳光的照射下宛若一座金山。看似美好，实则暗藏杀机。
斥候传来消息，一支千余人的铁勒军队正驻扎在预定的行进路线上，堵死了最近的道路。
萧玥和谢靖策马奔上一处高坡，极力向远处山谷望去
“绕不过去。”谢靖眉头紧锁，“绕道需多花四五天，干粮撑不住，必误合围之期。”
萧玥的目光锐利起来：“那就打过去，趁其不备，速战速决。”
谢靖抱拳：“末将请命，率前锋营突击！”
“不，”萧玥摇头，眼中寒光一闪，“我亲自去。你带主力压阵，防备伏兵。”
数百人悄无声息地从主力分离，借着地形掩护，向铁勒人的营地而去。
梁军出现得太过突然，犹如神兵天降。铁勒人显然毫无防备，他们大多围坐在篝火旁，或整理着简陋的行囊。
“杀！”萧玥轻叱一声，长剑划过一道寒光，一名刚抓起弯刀的铁勒武士便捂着喷血的喉咙倒下。
梁军刀光闪烁，马蹄践踏，仓促迎战的铁勒人根本来不及抵抗，顷刻间便被冲得七零八落，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着一副破损的皮甲，冲出营帐，脸上惊怒交加。
四目相对，萧玥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原来是故人。”
眼前这人，正是当初在凉州城下屠戮大梁士兵的咄吉。
咄吉显然也认出了萧玥。
“是你？梁人公主！”他的汉话生硬却充满恨意，“长生天……竟让我在这里遇到你！好！好得很！”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萧玥不搭话，身形一动，长剑直刺咄吉心口。咄吉怒吼一声，狼牙棒带着恶风横扫而来，势大力沉。
单凭武力，萧玥自然敌不过咄吉，但胜在她身量小，比之咄吉更为灵动。
就在狼牙棒即将及身体的瞬间，她并未如咄吉预想那般格挡或后退，反而足尖一点地面，整个人向侧后方滑开半步，同时腰肢柔韧地向后一折。
沉重的狼牙棒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尖呼啸而过，带起的劲风吹得她发丝飞扬。
咄吉全力一击落空，砸在一旁的木头架子上。
她折下的腰肢弹回，原本看似闪避的动作瞬间转化为凌厉的进攻。身体几乎是贴着尚未收回的狼牙棒杆子揉身疾进。她根本不去攻击咄吉穿着皮甲厚实的胸腹，手腕一抖，直取他腋下软肋。
这一下变招完全出乎咄吉的意料，他瞳孔骤缩，再想回防已然不及。
“噗嗤！”
剑锋刺入腋下甲胄连接的缝隙，深入数寸。
“啊——！”咄吉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腋下剧痛传来，整条右臂顿时一软，几乎抓不住狼牙棒。他又惊又怒，左手下意识猛地向前抓出，想凭借力量擒住萧玥。
萧玥却早已料到，一击得手，毫不贪功，立刻抽剑后退，身形轻灵地绕到他身后。
“凉州城下的威风呢？咄吉将军？”她故意激怒咄吉，“只会仗着蛮力欺人吗？看来死里逃生并没让你学到教训！”
这番话更是火上浇油。咄吉本就旧伤未愈，此刻新伤加旧痛，又被萧玥言语刺激，理智几乎被狂怒吞噬。他不顾腋下血流如注，再次扑向萧玥。
攻势虽猛，却杂乱无章。
萧玥凭借灵活的身法，矮身从咄吉挥空的棒下掠过，每一次闪避都让咄吉的攻击落空。
咄吉伤口不断流血，力气随着每一次狂猛的挥击而流失，呼吸越来越粗重，眼睛血红，只知道疯狂地追逐着那道灵动的身影。
终于，在又一次全力劈砍落空，狼牙棒深深砸入地面后，咄吉气喘如牛，动作出现了明显的迟缓。萧玥抓住机会，疾冲上前，在咄吉试图抬起狼牙棒的瞬间，长剑自下而上猛地一挑，从他的喉间穿过。
萧玥猛地抽出长剑，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
咄吉庞大的身躯晃了晃，重重向后倒去，扬起一片尘土。他瞪着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喉咙里嗬嗬作响，最终没了声息。
萧玥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长剑拄地，血珠顺着剑脊滑落。
谢靖处理完外围残敌，快步赶来，看到倒毙的咄吉，他走到萧玥身边，递上一块干净的布巾。
萧玥接过，缓缓擦去剑上的血迹，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清理战场，收缴可用马匹物资，尸体就地掩埋。休整一个时辰，然后立刻出发。”
“是。”谢靖应道。
通往斡耳寒河的道路，已然畅通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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