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人赃并获
一辆看似寻常的宫廷水车，在夜色的掩护下，吱呀作响地碾过青石御道，朝着玄武门缓缓而行。驾车的内侍低着头，帽檐压得极低，跟随在侧的两名杂役也步履匆匆，沉默得异乎寻常。
已到子时，萧玥仍未安寝，一张宫城舆图摊在案头，玄武门的位置被朱笔圈出。她的指尖轻轻点在那上面，神色平静无波，唯有眼底深处敛着一丝冰冷的审视。
书仪悄无声息地进来，躬身低语：“殿下，水车已离开和光殿，正往玄武门走。林太妃仍在泰安宫佛堂内，未曾外出。”
萧玥唇角牵动了一下。她此举，不仅要清除叛逆，更要借此机会，好好看一看这宫禁守备，特别是这至关重要的玄武门，究竟是铁板一块，还是早已被虫蛀蚁噬！郑桓远在兰州，他一手带出的金吾卫是否依旧令行禁止？这玄武门的守将，在面对非常之时，是恪尽职守，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告诉咱们的人，眼睛都放亮些，本宫要看清楚，今夜这玄武门下，唱的是哪一出戏。”
玄武门高大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森然肃穆。火把在门楼上跳跃，带队值守的是一名姓王的昭武校尉，乃是郑桓一手提拔起来的，素以严谨著称。
水车吱呀着靠近。守兵按例上前，抬手拦停，目光扫过车辆和人员。
那驾车的内侍赶忙小步上前，脸上堆起惯有的、带着几分卑微的笑容，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双手奉上：“大人，辛苦辛苦，这是内侍监和尚食局盖印的批条，您过目。赶着去取明日各处的用水，时辰紧，还望您行个方便。”
守兵接过文书，就着门楼火把的光线，随意查验一番便放行了。
“嗯，核对无误，过去吧。动作快些，莫要耽误宫禁。”
“多谢大人！”那内侍连忙接过文书，催促着杂役驱动水车。
而这一切都被王姓校尉看在眼里。
水车再次吱呀作响，朝着那扇缓缓开启的沉重宫门驶去。
然而，就在水车的车轮即将碾过宫门时，不远处传来一声禁令。
“封门！拿下！”
士兵得令，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奋力推动机关，那沉重的宫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然闭合，死死卡住了水车。
玄武门两侧涌出大批玄甲金吾卫，将他们团团包围。
那驾车内侍脸上的谄笑瞬间凝固，化为惊骇，他刚想有所动作，身旁一名金吾卫队正已然欺身近前，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他的腹部，趁其痛苦弯腰之际，利落地反剪其双臂，卸掉下巴，动作一气呵成，另外两名杂役也被如法炮制，瞬间制服在地。
“破车！”王校尉厉声命令。
几名手持撬棍工具的士兵上前，三两下便撬开了水车上那几个异常沉重的水桶——果然有夹层！那名假扮阿尔斯兰的内侍从其中钻出，憋闷得脸色有些发青。紧接着，士兵们从驾车内侍贴身的暗袋中，搜出了伪造得几乎可以乱真行通关文牒。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那被制住的内侍监头目，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地，眼中只剩下彻底的死灰和难以置信。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万无一失的计划，这打通了无数环节的安排，为何会在最后一步，功败垂成！
他这处尚且如此，林太妃的处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奉陛下圣谕！包围泰安宫！即刻起，许进不许出，违令者，以谋逆论处！”
佛堂内，那盏长明灯的火苗猛地剧烈跳动起来，几乎熄灭。
林太妃捻动着佛珠的手指骤然僵住，那串陪伴她多年的紫檀佛珠，啪的一声，串线崩断，温润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滚落一地。她甚至没有力气站起身，走到窗边去看一眼，整个身体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不受控制地瘫软在蒲团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两行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过她的脸颊。
这一夜，皇城注定无眠。
玄武门当夜所有值守官兵，无论是否知情、是否参与，皆被即刻解除武装，分批押送至刑部大牢，分开严密看管，等候严格的甄别与审讯。守将、副将等一应军官，虽未查出直接参与证据，但因驭下不严、守备出现重大漏洞，被第一时间革去职务，收监待参。
内侍省风雨飘摇。凡与此次水车调度、批条开具、人员安排相关的宦官，皆被金吾卫如数锁拿。
尚食局亦被卷入其中，负责宫中用水采买调度的管事、相关经手人等，全部被隔离审查，所有文书档案被封存。
刑部与大理事的官署亦是灯火通明，主要官员皆被召回，开始紧急磋商，准备接手后续更为繁杂的审讯、定罪与文书工作。
东方已现出鱼肚白，晨曦微露。
萧玥脸上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好一个玄武门啊！无论是被收买还是玩忽职守，这些人都逃不了干系。
“殿下，逆党均已落网，林太妃困于佛堂，并未反抗。只是赵王府那边一切如常。”书仪低声请示。
萧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被晨曦逐渐染亮的天色，沉默了片刻。
“赵王府，只留两组暗哨，十二时辰轮换，其余人撤回。一应供给如常，暂不动作，亦不必惊扰。”
没有确凿证据，便不能对一位亲王轻举妄动。赵王再没有实权也是长辈，若真动了她，宗室们的口水也能淹死她。
“传令各处，所有抓获人犯，分开关押，由金吾卫、刑部、大理寺共同派员，交叉审讯，严加看守。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不得传递消息。”
她目光扫过窗外那轮即将喷薄而出的红日，声：“告诉谢靖和各位大人，我要在三日之内知道结果。除了这些已经落网的，这潭水底下，究竟还藏着多少淤泥。”
萧玥心中有些担忧，竟不知这皇城中有这般多的腌臜事，长此以往，大梁迟早步了前朝的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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