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答案都藏在细节里
校长果然信守承诺,没有再为难俞凤。因为要放寒假了,除了门房,学校不留人。
俞凤无处可去。
那个家,铁定是回不去了,鬼知道那些要债的,什么时候就堵上门口了。
思前想后。
俞凤又壮胆去找校长,在开水房墙根下蹲到人,“我有事求您。”
校长警觉,四下看了一圈,条件反射后退半步,眼里明晃晃的有诈,“别这么客气。”
不客气都能把他堵厕所,这要是客气客气,还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寒假我没处去,我想继续住宿舍。”俞凤开门见山,她家的情况校长只怕更清楚。
事教人真的很快。
她掌握了一点谈判方法,任何时候从“利他”角度出发,“我不白住,我交钱,嗯……我还可以夜里巡巡逻什么的。”
他不是最怕有人来闹事嘛。
话音未落,瞧着俞凤一脸正气,校长笑了,“你?巡逻?”
这不纯属异想天开!
真要敢有人夜闯,她这身板能干什么,不添乱就不错了,可是,他没说后面的话。
“行不行?”俞凤追问。
校长说:“原则上不行。”
俞凤一愣,“什么意思?”
校长意味深长瞥她一眼,一副给你个眼神自己揣摩的样子,“我说了,原则上不行。”
俞凤:“……”
她一知半解盯着前头。
藏蓝色行政夹克的背影越来越小,心里的嘀咕越来越大。
什么叫原则上不行?到底行还是不行?
明明白白说话会死啊!
怎么成年人说话比数学题还绕,非得拐弯抹角的,就不能有话直说吗?
后来。
俞凤在机房上网一搜,找到了答案。
原则上不行,就是行;原则上行,那才是不行。
所谓“原则上不行”,其实是你可以做,但是别明着问我能不能做,我不能明说。
关掉网页,俞凤才回过味来。
原来开水房门口,校长看她那一眼,是这个意思。
俞凤忽然懂了。
原来,成年人的世界,从不说透。
答非所问,其实就是不愿回答。
敬而远之,就是不喜欢。
沉默不语,就是拒绝。
闪烁其词,就是撒谎。
所有的答案,都藏在细节里。
就像校长,明明都松了口,偏要再裹一层“原则”的壳子。
—
转眼,高二的寒假如期而至。
空无一人的学校静得发慌,夜里冷风呼呼刮,墙根底下打着卷,怪渗人的。
俞凤说到做到,每天晚上举着手电筒,认认真真在操场巡夜,刮风下雪,一天不落。
“小丫头片子,抢爷们儿饭碗呐!”门房大爷起夜撞见,裹着棉袄嘟囔。
俞凤瞪他一眼没接话。
只要不直说,就当听不懂;直说了我不爱听,那就当听不见。
她又学了一招。
操场上,黑灯瞎火的,几只肥硕的野猫窜来窜去。
俞凤抬头望着弦月高挂。
抢饭碗有什么意思。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有资格改变那些规则,制定规则,那才叫厉害。
想着想着,她嘴角不自知地悄悄翘起。
—
很快,农历春节到了。
彭荷镇最重传统,刚擦黑入夜,鞭炮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香。
俞凤喜欢闻炮皮的硫磺味儿,还有被子晒过太阳的味道。
这味道让人有安全感。
她正在做题,倏地,宿舍门外黑影闪过。
“俞凤,”林老师艰难敲窗户,“来吃饺子!”他一指隔壁图书室示意。
俞凤开门,“哪儿来的?”
他一手端一个搪瓷饭盒,里头饺子白胖胖的,热气腾腾。
有股牛肉韭黄的汆香直冲鼻腔。
“校长送的,说是包多了。”林老师说。
闻言,俞凤眨眨眼。
校长会这么好心。
想到他先前的有话不直说,她再望向饺子时,只觉得烫嘴。
林老师笑道:“浪费可耻!来一起吃点,反正我又吃不完!”
看份量确实不是一个人的量。
“行。”俞凤带上门出来。
—
图书室里,两人分工布置。
俞凤拉好桌子,从书报架后头随意抽了张《晚报》铺在桌子上。林老师摆盘,一人发一个饭盒盖当食碟,顺手打开电视。
前段时间,图书室新添了一台65寸的液晶电视,不用说,又是“黄先生”手笔。
春晚开场没多久,一片粉红色花海中,阿牛正在唱《桃花朵朵开》。
面前,像模像样的一顿年夜饭。
“等我一下!”林老师匆匆跑出去。
“……”
俞凤擎着筷子一脸懵逼。
不多会。
林老师提了两罐啤酒回来,他娴熟拉开拉环,递过来,“春节快乐!”
“我不会喝酒。”俞凤说。
“果啤,”林老师给她看罐身标签,“没度数,就跟喝饮料似的。我们那儿出的,彭荷很难买到,你尝尝,菠萝味儿的。”
“真好喝的!我们那儿都是玻璃瓶,夏天往烤肉摊一坐,咂上一瓶,爽爆了!”
他眼里闪着光。
“你尝尝,不好喝我喝!”
如此自豪地卖力推销,简直销冠级别。
俞凤将信将疑看一眼。
唛斯啤酒——菠萝啤味汽水。
“行。”她点点头,不想扫兴。
俞凤接过易拉罐。
“等等!”林老师突然叫道。
俞凤:“……”
她还没喝到嘴里,稳住看他又想做什么。
“拍个照吧!”说着,林老师掏出手机,反转镜头,“来,茄子——”
咔嚓。
一张俩人举着果啤的合照。
除夕夜,图书馆小矮桌,两双眼睛里盛满融融暖意。
俞凤突然鼻尖泛酸。
她咬咬嘴唇,抿了一口,碳酸气泡在舌尖炸开,像小时候吃的跳跳糖。
确实有点菠萝味儿。
“好喝。”俞凤回应林老师的期待。
林老师豪爽碰杯,“看吧!听我的没错!”
“……”
俞凤连连点头。
这是林老师支教的最后一个月。
过完春节,他就要回凤城了。听其他老师说,回去以后,有锦绣前程在等着他。
想到这一年来,只有林老师不在意她是“俞家暗门子的闺女”,他待她亦兄亦友。
想到再没有以后。
俞凤心里就空落落的。
—
这时,小矮桌上他的手机响了。
“帮我看看是谁。”林老师正调醋水,两只手都占着。
“哦……好。”
俞凤欠身,屏幕上来电显示:妈妈。
妈妈。
最温暖的两个字冷不丁闯入眼底,勾起她冷冰冰的不堪。
俞凤嗓子眼火辣辣的,下意识别开眼。
饺子含在嘴里,泪在眶里摇晃。
她又想娘了。
三个月了。
娘始终没有消息,就像凭空消失了。
不知道娘过得好不好,今天除夕,她有没有吃饺子,有没有像她想娘一样挂念她。
—
等俞凤回神,林老师早就挂了电话,举杯看她,带点不好意思挠挠头。
“我妈!总瞎操心!说我不回家过年也不打个电话,这不,就给我打来了!”
“又念叨我头一回在外地过年,吃不好睡不好,是不还挺烦的。”
“……”
俞凤笑笑。
她发现,林老师每每说到“母亲”这个话题,总会喋喋不休。
什么样的娘能养出这样心直口快、没心没肺的暖男儿子。
她怪好奇的。
—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口哨。
长长的,调子拐着弯,就像窜天猴,夹在鞭炮声里其实听不太清。
俞凤捏着易拉罐手发紧。
是席铮。
他总是这样,每次来都会先吹个口哨,然后隔着矮墙头把钱扔给她,从不多待。
俞凤下意识戒备往窗外瞥。
“怎么了?”林老师顺她目光朝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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