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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和佛祖打商量的人


没有麻药。

一句话大殿里连雨声都沉默了。

“怎么可能没有,”俞凤拔高音色,难以置信瞪眼,“你到底是不是大夫?!”

个黄毛真不靠谱。

龙叔失笑,“我是大夫,不是善人。”

闻言,俞凤一怔,跟着反应过来,心领神会撇撇嘴,“要另买对吧,多少钱你说。”

“小丫头口气不小!”龙叔眼角一瞥,用酒精棉球慢条斯理擦拭持针器。

俞凤梗着脖子,“直说吧。”

以前听过关羽刮骨,可那是典故。

灯影下,看见席铮惨白的脸,她心里针扎一般,不想他也受那份罪。

要是搁过去,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折磨“死狗”,她真愿意呢。

“你有多少?”龙叔忙里偷闲,故意逗她。

说实话,他今晚没必要淌这趟浑水。

贺小军一提席铮,他就对上了那张脸——够狠,能打,不要命。

这种野小子,他这辈子见得多了。

不是横死街头就是进去吃牢饭,有几个能善终。

至于俞凤,那是另一个麻烦,红颜祸水。

全彭荷人尽皆知的两滩“烂泥”,没想到,他俩还有凑一块的时候。

早听说席铮接了道上悬红,眼下瞧这丫头的紧张劲儿,八成不假。

傻小子肯为她拼命,真是精虫上脑,为个女人就把命搭上,又蠢又冲动。

年轻人啊,鲁莽不计后果,这就是代价。

“……”

龙叔没有搭腔,继续消毒。

他今天来,只想凑个热闹,否则就那区区三百块钱,压根不值当暴雨里跑一趟。



“你想要多少?”俞凤坚持。

“?”龙叔一愣,直接给笑了。

这丫头脾气倒是真倔,还不按套路出牌。

想罢他抬手比个“五”。

庙顶雨声哗哗,黄毛在上头瞅见龙叔手势,以为没他事了,“蹭”地麻溜跳下来。

灯绳失控又开始摇晃。

“谁让你下来的?”俞凤喊住黄毛。

黄毛挠头,“不是完事了吗?”

猪队友!

气得俞凤翻个白眼,不再搭理他,转头又跟龙叔讨价还价,“五十?”

黄继侠的教训让她学会另一件事。

——永远别先亮出底牌。

龙叔一乐,“……”

“五百?”

龙叔干笑却不说话。

五千。

俞凤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不去抢!”

她不往上加价了,反手攥住席铮的手,重重抓握几下,“你忍着点!”

“……”

话音未落,席铮眼皮艰难掀开,看她一眼,喉结动了动像回应:老子能抗住。

“来吧。”俞凤催他缝伤口。

“没钱还学人家叫板!”龙叔早消毒完了,看样子要直接上手缝针了。

缝合针像鱼钩,针脚又尖又粗。

“等等!”俞凤到底心有不忍,“你先救人!想要多少完事你自己去拿。”

龙叔:“??”

什么叫自己去拿。

去哪儿拿。

俞凤朝大殿东南角一努嘴,“你自己和上头说,看要多少合适。”

“?”

视线尽头,功德箱锁头掉在地上。

龙叔脸色微变,意味深长看着俞凤,刚才的调侃玩笑收敛了几分。

他突然想起,刚迈进殿门进来时,这丫头丝毫不见慌乱。

一路过来,被黄毛说得忒吓人,他还以为会看见个哭哭啼啼、手足无措的小姑娘。

结果——没有。

她居然还敢和佛祖打商量?!

大胆!

极其大胆!

正想着,他脚下被东西绊住,低头见一扇红布,后知后觉。

敢情是供桌上的盖布!

刚明明裹那小子身上的,倒别小瞧她,还懂得给伤员保暖。

这丫头有点意思。

“小军,”龙叔叫黄毛,“工具包里,拿利多卡因来。”

黄毛懵逼:“什么卡因?可卡因?”

“利多卡因!”俞凤接话。

倏地,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望向龙叔,“这是麻药吗?有毒吗?”

龙叔没回答,捏着针凑近伤口。

大殿里。

灯影在他手背上摇晃,忽明忽暗。

俞凤不错眼紧盯龙叔那双手。

他稳得就像机器,飞针走线时整个人都静止了,只有手腕翻飞。

确实厉害。



缝合花了很长时间,席铮大多是刀伤,有几处伤口很深,需要分层缝合。

光线不好,再老道的大夫也满头大汗。

“忍着,给你缝漂亮点,以后疤不会太难看。”龙叔头也不抬,技术讲究一个专业。

这一缝,就忙到了天光熹微。

席铮疼得早昏死过去。

黄毛倚着香案嘴张着也睡了。

俞凤一点不觉困,生怕他给席铮缝丑了。

等外头亮起来,雨小了点,上药包扎总算正式告一段落。

龙叔摸出两盒药,“破伤风打了,这是抗生素,一天三次,防感染的;这盒布洛芬,止疼的,他扛不住了再吃。”

“告诉那小子,别逞强,感染能要命!”龙叔严厉叮嘱。

说完,他揪起雨披帽檐一抖。

“龙大夫!”俞凤叫住要走的龙叔,局促手攥拳,突然语塞,“我……”

她连生火都不会,更别提伺候病人,偏还是个从阎王殿里抢回条命的人。

“那会不是挺牙尖嘴利嘛。”龙叔揶揄。

他冷着脸,却不见愠色。

看向俞凤的眼神,从最初的平淡,甚至带点审视,渐渐变成一种隐隐的赞赏。

这丫头,跟传闻里的不一样。

她坚韧冷静,种种反应,让他刮目相看。

尤其那个灯绳,恰好成了一次考验。

他想看看,她到底能扛到哪一步,值不值那傻小子为她拼命。

没想到,她能立马给出解决办法,就这决断力,哪里是个普通小姑娘有的。



“想说什么?”龙叔挺愿意跟她说多两句。

算是可对话之人的一种认可。

“我想知道怎么照顾他。”俞凤一点没跟他客套。

龙叔笑了:“那你可得好好听着喽。”

俞凤:“?”

接下来的龙叔活像单口相声。

“三天内伤口绝对不能沾水!想洗澡,得拿塑料袋裹严实了!”

“盯着点伤口周围,又红又肿或者越来越疼,流脓发臭发烧,别硬扛,立马来找我!”

“明后天自己换个药!用碘伏擦一下周围,换块干净纱布贴上。”

“告诉他,手别贱,别老摸。”

“一个礼拜或者十天,来找我拆线!别自己瞎搞啊,线头留里头更麻烦!”

“也别使劲,小心线给崩开喽!要是裂了,再缝第二次更受罪!”

“睡觉手脚抬高,比心脏高点,能消肿!”

“要忌口,别吃辣也别吃发物,更不能喝酒!想好得快就多吃点鸡蛋,肉。”

“还有!烟最好也少抽,尼古丁影响血液循环,伤口长得慢。”

“……”

龙叔说得口干舌燥,顿了一下。

突然。

俞凤打了一个响亮的“嗝”。

她都听饱了。

太长了。

这注意事项简直比她命都长。



送走龙叔,席铮还没醒,大殿里只剩雨声。

淅淅沥沥噼里啪啦。

俞凤揉揉眼角,一边拾掇大殿里散落的供果,一边考虑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天一亮,香客就会来,没准那些砍他的人也会追来,得尽快给席铮换个地方。

龙叔说了那么多,要照顾好病人,首先就得方便。

学校人多眼杂,哪怕是暑假也不合适。

俞凤不客气地推醒黄毛,“他住哪儿?”

“住哪儿?狗哥……狗哥住店里。”

“?”

“下雪他家塌房了,他就在台球厅凑合。”

“……”

外头,依稀飘来阵阵车辙声。

俞凤深吸一口气。

——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她踹一脚黄毛,“起来,搭把手!”

“干啥?”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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