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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席铮的晚归


听出他不想多提,俞凤没追问,默默收回视线,重新打量起住处来。

通式大单间,比学校宿舍稍微大些,几件简单的旧家具,塞得满满当当。

正对面靠墙跟一张单人床,洗褪色的蓝白格子床单,上头齐整叠着两床花被子,大牡丹花特别抢眼。

顶床的角落,竖着带镜子的双开门红漆柜子,镜面蒙着一层薄灰。

临窗,一张旧的墨绿色皮沙发靠着,宽敞的三人位,前头配一个缺了角的玻璃茶几。

最挤的是门背后。

墙角塞了张半旧的小餐桌,桌腿不平垫了张硬纸壳,一把椅子,一看就是勉强后加的。

“挺好的。”俞凤说。

比满是粉红纱帘的“影院房”可正常多了。

“被褥是借的,先凑合。”

席铮靠在沙发上,想起晌午带黄毛来拾掇的光景,没得扯了下嘴角。

里头原本是一张双人床,连个能写字的地儿都没有,他硬是让大波浪把床给换了。

“我真服了!又不是住宾馆!还挑三拣四的!我上哪儿给弄什么写字的桌。”

“老子就要能写字的!”

“就餐桌,要就要!”大波浪不乐意。

这要求就从没听说过。

牢骚归牢骚,她最后还是骂骂咧咧抬了个餐桌,不忘吐槽,“瞧你那护犊子的怂样儿!”

从前下死手那狠劲儿哪去了。

“水池洗漱就在外头,厕所在一楼,冷就多穿点。”席铮交代着,突然偏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要不,买个痰盂?”

“……”

要什么痰盂!

俞凤一噎,耳根陡然红透,赶紧别过脸。

死狗就是吐不出象牙!

席铮绷笑没再逗她,一时想起件事,欠身抓起外套又往出走,“等我会儿!”

窗外人影一闪,咚咚咚下楼脚步声。

不一会,楼下。

“席铮你有病吧!几点了!”大波浪带着困意大吼。



等席铮再回来,他手里多了块红白格纹的花床单,还有榔头铁丝,“这样方便点。”

他没多解释,踩上椅子,两头扯了根钢丝绳,拉紧固定好,然后把床单搭上去。

格纹床单自然下垂,正好把床和外头隔开,硬凑出个小小的独立空间。

布料带点冲鼻子的香,边角轻轻摇晃。

俞凤坐在里头,心一下子松了。

她掀帘瞄了一眼外头。

死狗!

又不见了。

俞凤默默分出一床被子搁沙发上,侧躺在帘子里,透过床单缝隙,人影在窗外晃。

枕头上有阳光的味道。

她太累了。

刚闭上眼就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窗外,确认俞凤睡着,席铮才摸出刚才那根烟,低头拢手点着。

猩红火光明灭。

他深吸一口,烟雾过肺,缓缓呼出的淡蓝色烟气,瞬间散在冷风里。

忽然一阵不受控制的低咳牵动刀疤。

胸口有点痒。

耳边自然响起龙叔那句话,“阴雨天会痒,提醒你还活着……”

妈的。

老东西嘴真毒。

席铮低低骂一句。

三年前奄奄一息,他也听过一样的话。

……

在彭荷镇,他是一条“野狗”,“活下去”是他的本能,为此不择手段。

那时,他刚在道上混没几年。

为咬住陈久老板好不容易漏的机会,他接了一个“清理门户”的投名状——去“处理”一个私吞账款准备跑路的小头目。

那家伙藏得深,养的手下都特能打。

席铮没硬拼,蹲了一个礼拜,摸清了那货包养妞的住处。

一天,趁月黑风高,他孤身摸进去,无声无息放倒几个手下,最后在厕所把想翻窗的人给堵了个正着。

对方跪地求饶,说只要放他一条生路,就愿意给席铮双倍,甚至三倍的卖命钱。

席铮没吭声。

他不是来要钱的,他要的是“货”。

就在他解决了人准备走,不想小头目的心腹赶来,十几个人把他堵在院子里,拼着背上四刀,硬杀出一条血路。

刀锋,刀风,他已经分不清楚。

吊着最后一口气交了“货”然后不省人事。

就为这件事,陈久老板高看他一眼,请来龙叔救他一命。

大波浪就是当年被包养的那个妞。

好个操蛋的世界。

有时候就是这么小。

席铮冷得跺了跺马靴,掐灭烟蒂,随手弹到楼下,然后回头望了一眼。

窗缝透出洋洋暖意。

他忽然伸手摸向夜空,目及之处,灯火汇成星点,夜风从指缝穿过,像触碰到“新世界”的模糊边缘。

就这虚无一握。

让他对“闯出去”有了更具象化的渴望。

管它刀山还是火海,老子偏要去瞧一瞧!



落脚姜潭的第一晚,俞凤睡得比之前任何一晚都踏实。

她好像还做梦了。

梦里没有俞八,没有追债,没有彭荷镇那些会拐弯的眼神,梦里有些什么她忘了。

连摩托引擎声都变得温柔。

中途,她迷糊醒来一次,掀帘看外头。

一盏小夜灯亮着,席铮已经睡了,头枕着沙发扶手,眉头微微皱起,睡觉都在操心。



翌日清晨。

俞凤醒来时,席铮又先她一步,人不在屋里,烟盒和打火机搁在茶几,她心下稍定。

推门洗漱,冷风扑面,冻得她一缩脖子。

顶楼另外两间没有任何动静。

刚拧开水龙头,就听见楼下天井,摩托引擎声熟悉突突突响。

俞凤探头往下望,他身上好像灰扑扑的,像是感应到什么,席铮也恰好抬起头。

两道目光隔空撞在一块。

嘴角都不自觉勾起了个浅浅的弧度。

然而,看着看着。

俞凤就笑不出来了。

他车头冲里,看那架势,不像要出去,倒像是刚回来。

可这才不到七点。

他那么早就出门了?去哪里?

想到席铮昨晚话里的含糊,俞凤心底莫名腾起个疑影。



接下去几天,日子突然变得很规律。

席铮每天早出晚归,不知忙什么,总不见人,回来时身上带点劣质香水味,混在烟气里。

俞凤抓紧一切时间复习、做题,不敢松懈,她很少喝水,怕频繁下楼上厕所。

一是避开审视目光,二是隐隐觉得不安。

大波浪每天会准时送饭上来,也不说话,更不多待,敲开门放下饭盒,转身就走。

菜色总换花样。

两素一荤,两荤一素,偶尔还有汤。

席铮说过不用问,俞凤就从没和大波浪搭过话。



席铮回来得越来越晚。

有时候俞凤睡了一觉都醒了,听见细微门锁响,一阵刻意放轻的窸窸窣窣,然后就是席铮低沉疲惫的呼吸。

直到,有一天夜里。

俞凤复习完没睡,躺床上强撑到后半夜,掀帘一瞧,席铮居然没回来。

“……”

他是只有今天没回来,还是以前也这样。

俞凤心里打鼓。

于是,又一日熬到凌晨,迷迷糊糊听见门响,她赶紧装睡。

外头传来席铮的呼吸,他大概是累坏了,外套都没脱,她轻轻喊他也都没反应。

俞凤鬼使神差想拍张照。

她拿起林老师的手机,摁下开机键。

倏地。

一阵突兀开机铃音吓她一激灵。

“哪儿来的?”帘外,席铮嗓音低沉沙哑。

俞凤手一抖。

他怎么没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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