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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凝固成冰


那帕子,早已洗得发了白。

可在帕子的右下角,却用最普通的青色丝线,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却又无比熟悉的字。

舟。

那个字,就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沈寒星的眼睛里,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成了冰。

这方帕子,她认得。

是她刚嫁入国公府时,亲手为谢云舟绣的。

那时候,她还当他是个不经世事,需要人保护的孱弱书生。她女红不好,为了绣好这个“舟”字,不知扎了多少次手,熬了多少个夜。

可后来,她发现了他所有的伪装,便将这方代表着她曾经那点可笑善意的帕子,连同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一起,扔进了火盆里。

烧得干干净净。

它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李承乾的身上!

一个荒谬到让她头皮发麻的念头,在她脑海里轰然炸响!

难道李承乾,就是谢云舟?

不。

不可能。

谢云舟此刻还躺在床上,是个连下地都费劲的病秧子。而眼前这个人,身手诡谲,气息阴冷,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那这方帕子……

沈寒星猛地弯腰,将那方静静躺在地上的帕子捡了起来。

可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那片洗得发白的布料时,一道黑影,好比鬼魅,从她身侧一闪而过!

李承乾竟是去而复返!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一把将那方帕子从地上抄起,那动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

随即他身形一晃,整个人便好比一道青烟瞬间融入了院墙外的夜色之中,仿似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一句冰冷得不带半分人气的警告。

“不该你知道的就别问。”

整个院子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沈寒星看着那个早已空无一人的屋顶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缓缓地攥紧了拳头。

李承乾,谢云舟。

这两个人之间一定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一个足以将她,将整个国公府都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秘密。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块被李承乾留下的桂花糕,用油纸重新包好贴身藏了起来。

然后她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谢云舟的卧房走去。

彼时谢云舟正靠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卷兵书看得入神。

烛火下他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显得苍白透明,那削薄的嘴唇也失了颜色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易碎的病气。

可当他看到沈寒星进来时那双总是覆着冰霜的眸子里,还是不受控制地亮起了一簇极其细微的仿若星火的亮光。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的小心翼翼的期盼。

沈寒星没有说话。

她只是走到床边将那方从李承乾那里得来的帕子,摊开举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你的东西吗?”

她的声音很冷,很平静,就像一个正在审问犯人的主审官。

谢云舟的视线,落在那方帕子上。

当他看到那个歪歪扭扭的“舟”字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仿若见鬼般的震惊与茫然。

他没有去接那方帕子。

他只是伸出手,用那根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了那个早已被洗得褪了色的绣样。

“这针法……”他喃喃自语,那声音,轻得好比梦呓,“是苏绣里的‘乱针绣’。我只教过一个人。”

“谁?”沈寒星的心,猛地一紧。

谢云舟缓缓地抬起头。

他看着她,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痛楚与困惑。

“我妹妹。”他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用血挤出来的“我那早夭的还未及笄,便病逝了的亲妹妹,谢云沁。”

妹妹?

沈寒星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一片空白。

这怎么可能!

她分明记得,这帕子,是她亲手所绣!

难道……

一个更加荒谬,更加骇人的念头,在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疯狂滋生。

难道她绣这方帕子的时候,在无意之中,模仿了这位早夭的谢家小姐的针法?

而李承乾,又恰好,认识这位谢小姐?

所以他才会将这方帕子,珍而重之地带在身上?

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她是怎么死的?”沈寒星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谢云舟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收回手,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再也维持不住往日的平静。

“落水。”他说,那声音里,是化不开的仿若实质的悲伤,“就在后院的那片荷花池里。府里的人都说,是她自己失足。可我知道,不是。”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沈寒星。

“是蒋氏。是我那个好大嫂,亲手将她推下去的。”

轰!

这个名字,无异于一道惊雷,将沈寒星所有的思绪,都劈得粉碎。

蒋氏!

那个平日里温婉和善,吃斋念佛,仿若菩萨化身的大夫人!

她竟然,是杀人凶手!

“为什么?”沈寒星下意识地问道。

“因为云沁她,无意中,撞破了蒋氏和大哥的书童,私通。”谢云舟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度悲凉的仿若嘲讽的弧度,“我那个好大哥,谢云庭,到死都不知道,他最心爱的妻子,给他戴了一顶那么大的绿帽子。他还以为,他娶的是一位贞洁烈女。”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沈寒星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最不堪的家丑,用最平静的语气,剖开给她看的男人。

看着他眼底那深不见底的仿若万年寒潭的恨意与孤独。

她的心,毫无征兆地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地刺了一下。

密密麻麻的钝痛。

“这些事,”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干涩得厉害,“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谢云舟看着她,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近乎哀求的脆弱,“我不想再骗你了。”

他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想要离她,再近一些。

“寒星,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误会。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是想利用你。可是后来……”

“别说了。”

沈寒星打断了他。

她缓缓地后退了一步。

那一步,不远,却好比天堑,将他所有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剖白与示弱,都隔绝在了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之外。

“谢云舟,”她看着他,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是再也无法挽回的决绝的疏离,“我们之间,没有误会。我们从始至终,都只是合作关系。”

“你告诉我这些,很好。这说明,我们的合作,进入了更有诚意的阶段。”

“作为回报,”她将那方早已被她手心里的汗浸湿的帕子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床头,“我会帮你,查清令妹的死因还她一个公道。”

她说完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用一种近乎逃离的姿态,快步离开了这间让她感到窒息的卧房。

谢云舟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缓缓地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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