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女儿的成长尺
林凡的家在城东老纺织厂宿舍三楼,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红砖楼,楼道墙皮斑驳得露出内里的水泥,每层转角的共用电表箱贴满泛黄的缴费通知单;
楼梯扶手被几十年的手掌磨得发亮。70 平米的屋里,家具大多是父母留下的老物件:客厅的樟木箱衣柜是 1988 年父母结婚时的嫁妆,深棕色漆皮在柜门边掉出月牙形的缺口;
关柜时总得用手推着门沿才能扣紧;米黄色的木沙发是父亲生前常坐的,右侧扶手裂了道三厘米的缝,林凡用米白色医用胶布缠了三圈,胶布边缘已经起了毛边。
屋里唯一鲜亮的色彩,是客厅西墙贴满的涂鸦 ——2 岁 7 个月的笑笑还握不稳蜡笔,画的 “爸爸” 是三个连在一起的歪扭圆圈;
圆圈下面拖着两条斜线当腿,却被林凡用透明胶带沿着涂鸦边缘仔细裱了起来,连胶带的接口都特意贴在墙缝里,怕蹭到孩子的画。
作为从女儿出生起就独自抚养的单身父亲,林凡的日子像被两根绳子拽着:一头是和发小王猛合伙开的社区童装小店,每月租金 1800 元,得靠卖二三十件衣服才能挣回来;
另一头是刚能说 “爸爸抱”“要喝奶奶” 的笑笑,孩子每天要换 4 片纸尿裤,一罐普通的婴幼儿奶粉就要 150 元。
他的钱包里总装着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记着 “纸尿裤:58 元 / 包”“托儿所:800 元 / 月”“奶粉:150 元 / 罐”,
连买包纸尿裤都要在心里算半天 —— 要是今天能卖两件外套,就能多买一包纸尿裤,不用等到周末再去批发市场买临期的。
每天清晨 5 点半,林凡的手机闹钟准时响起,铃声是笑笑刚会发 “ba” 音时的录音。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怕吵醒身边还含着硅胶奶嘴的女儿 ——
笑笑睡觉浅,稍有动静就会皱着眉哼唧。狭小的厨房里,铝制奶锅缺了个月牙形的口,那是上个月煮糊米粥时磕在煤气灶上弄的,他往锅里倒了小半碗米粉,又从冰箱里拿出几片青菜叶切碎 ——
青菜是前一天傍晚菜市场收摊时,卖菜的刘叔送的,说 “给孩子煮着吃,新鲜”。这是笑笑的早餐,而林凡自己,往往是啃昨天剩下的凉馒头 ——
大多是豆沙馅的,放凉了皮有点硬,他会就着热水嚼,怕咽着。
6 点 40 分,林凡把笑笑裹进洗得发白的粉色棉袄 —— 这是去年冬天王猛家亲戚送的,今年穿已经有点短,露出一小节手腕,他特意在棉袄袖口缝了圈灰色的绒布边。
他背上装童装样品的旧帆布包,包带断过一次,用尼龙绳缝了两针,里面装着 5 件小外套样品;左手拎着女儿的蓝色小水壶,壶盖的吸管有点漏,他总在壶底垫张纸巾;
右手牵着笑笑肉乎乎的小手,往小区门口的 “阳光托儿所” 走。
托儿所是社区办的,每月 800 元的费用,比附近私立托儿所便宜 400 多,还是王猛托社区居委会的熟人找的 ——
王猛总说:“你先顾着孩子,店里的货我多盯点,我没结婚没牵挂,多守会儿店没事。”
帆布包的最底层,藏着他前几天去菜市场捡的 3 个废纸箱,都是装苹果的,他特意拆开压平,叠得整整齐齐,打算攒够 10 个就卖给废品站,能换 8 块钱,够买两包婴儿湿巾。
根据《2024 中国低收入家庭亲子陪伴现状报告》(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发布),月收入低于 8000 元的单身父母,日均亲子陪伴时间虽有 2.1 小时,但近 75% 需在陪伴时处理缝补衣物、整理货物等生计事务。
而林凡却尽量把陪伴变得 “纯粹”:每天下午 4 点,他会提前半小时关店 —— 关门前会把当天的货物按尺码摆好,给每件衣服贴好价格标签,方便第二天王猛看店;
然后快步去托儿所接笑笑。2 岁多的孩子正是黏人的时候,一看到林凡就会张开胳膊扑过来,嘴里喊着 “爸爸抱”,小脑袋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把他的衣领蹭得全是奶香味。
接完孩子,他会把笑笑放在店门口的蓝色小推车里 —— 推车是邻居张婶送的,轮子有点歪,推的时候会发出 “吱呀” 声,他推着车去隔壁水果店,跟老板讨点削下来的苹果皮:
“李哥,有苹果皮吗?孩子喜欢嚼着玩。” 苹果皮干净又不花钱,笑笑能坐在推车里嚼半天,偶尔还会举着一小块苹果皮递到他嘴边:“爸爸,吃。”
店里的货箱堆得快到天花板,大多是装童装的纸箱,林凡却特意在角落腾出一平方米的地方,铺了块灰色旧地毯 ——
是他从旧货市场花 10 块钱买的,边缘有点脱线;地毯上放着笑笑的布偶熊和塑料积木,布偶熊的一只眼睛掉了,他用黑色纽扣缝了上去,积木少了两块,是笑笑上次玩的时候弄丢的。
有次王猛帮他看店,让他带笑笑去打流感疫苗。他兜里揣着皱巴巴的 100 块钱,全是 5 块、10 块的零钱,是攒了 3 天的营业收入,在医院走廊里反复看价目表 ——
疫苗费 148 元,差 48 块。他在走廊里徘徊了 5 分钟,才给王猛发消息:“能不能先借我 50,疫苗钱差一点,下周还你。” 王猛后来跟居委会的人说:
“林凡从来没跟我提过家里难,但我上周去他店里,看到他给笑笑冲奶粉,总挑最便宜的袋装,10 块钱一小袋,够喝两天;
他自己中午就啃个干面包,连瓶矿泉水都舍不得买,渴了就喝店里的自来水。”
遇到需要去市区谈童装供货的业务,林凡更是提前几天就焦虑:
他要先跟住在对门的张婶说好,让她帮忙照看笑笑到晚上 8 点 —— 张婶是退休的幼儿园老师,家里孙子和笑笑同岁,两个孩子能一起玩,张婶还会给笑笑讲故事;
还要把笑笑的奶粉、换洗衣物分装在保鲜袋里,每个袋子上写着 “中午穿”“晚上穿”,连冲奶粉的水温都要在便签上写得清清楚楚:
“先放 30ml 凉水,再加热水到 40℃,舀 2 勺奶粉,摇三下,别摇太狠,会有气泡。” 有次他谈完业务赶回来,已经晚上 7 点半,刚到张婶家门口就听到笑笑的哭声。
推开门一看,张婶正抱着哭唧唧的笑笑哄:“笑笑乖,爸爸马上就回来,你看这是爸爸早上给你留的饼干,还有一块呢。”
笑笑看到他,哭声立刻停了,伸着胳膊要他抱。林凡心里一酸,掏出兜里仅有的一颗水果糖 —— 是下午谈业务时对方给的,他没舍得吃,剥了糖纸递给女儿,看着她含着糖笑,眼眶有点红。
林凡的童装样品,也带着 “穷人家的用心”。他和王猛每周六早上 6 点就起床,坐一个小时的公交去城郊的童装厂挑尾货 ——
尾货是面料没问题但有轻微瑕疵的衣服,比如领口有点歪、印花少了个角,价格比正常批发价便宜 40%,一件外套正常批发 50 元,尾货只要 30 元。
每次拿到新样品,他都会先给笑笑试穿:2 岁多的孩子说不出 “面料硬”“缝线硌” 这样的话,只会扯着衣服领口哼唧,或者在地上爬两圈,要是衣服磨皮肤,就会哭闹着要脱。
有次他们拿了批蓝色的连体衣,笑笑穿了没十分钟就开始哭,小手一直抓着袖口。林凡赶紧把衣服脱下来,翻到里面看,才发现袖口的缝线没处理好,有个小线头翘着,磨得孩子皮肤发红。
他连夜坐在客厅的小桌子前,用小剪刀把缝线一点一点挑松,又用之前修家具剩下的细砂纸轻轻磨袖口边缘,磨了二十多分钟,直到用手摸起来光滑了才停。第二天再给笑笑穿,孩子果然不闹了,还穿着连体衣在地上爬来爬去,嘴里喊着 “爬爬”。
后来这批连体衣在店里卖得特别好,住在隔壁楼的李姐买了一件,过了两天又带了三个邻居来,说:
“这衣服摸着比我给孩子买的名牌还软,我家孩子穿着爬来爬去也不闹,比那些一百多的还舒服。”
当首笔 3200 元的订单利润到账时,林凡攥着银行卡在小区门口的银行 ATM 机前站了好久 —— 晚上 8 点多,ATM 机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灯光有点冷。
他输密码的时候手都有点抖,查了三遍余额才确认:3200 元。这钱够给笑笑买两箱奶粉(一箱 6 罐,150 元 / 罐,两箱 1800 元),还能交下个月的托儿所费用(800 元),剩下的 600 元能留着当生活费。
但他还是咬牙拿出 50 块钱,在小区门口的超市给笑笑买了个洋娃娃:超市里的洋娃娃有贵的,120 多的会唱歌、会眨眼,但他看了好久,最后选了 35 块的那个 ——
娃娃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塑料丝,裙子是粉色的廉价纱质,脸上的油漆在左脸颊有点掉,但笑笑看到的瞬间,眼睛就亮了,伸出小手要抱。她抱着娃娃,用小奶音说:
“娃娃,漂漂。”
林凡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把女儿抱进怀里,看着她用小手摸娃娃的纱裙,眼眶有点红:“以后爸爸给笑笑做更漂亮的裙子,比娃娃的还漂漂,好不好?”
那天晚上,笑笑抱着娃娃睡着了,小胳膊紧紧搂着娃娃的腰,嘴角还带着笑。林凡坐在床边,借着手机的光,在之前上班剩下的笔记本上画起了童装设计图 ——
他没学过设计,画得歪歪扭扭,一个裙子的裙摆画了五遍才满意,但每个图案旁边,都用彩色铅笔写着 “笑笑喜欢”:
小兔子图案旁边写着 “笑笑喜欢兔子”,小花朵图案旁边写着 “笑笑昨天指了花”。
有天降温,最低温度到了零下 2 度,笑笑早上起来就有点蔫,摸额头有点烫。
林凡先给她用温水擦手心、脚心物理降温,擦了半小时,体温还是没降下来,只好抱着她去社区医院。
医生说需要输液,开了药和输液费,一共 238 元。他掏遍了所有口袋,只找出 76 块钱,都是零钱,急得在诊室门口直转圈。
正好王猛打电话来问店里的情况,听说笑笑发烧了,立刻说:“你在医院等着,我马上过去。”
王猛赶来的时候,还带了个保温袋,里面装着热粥和煮鸡蛋:“给孩子熬的小米粥,你也没吃早饭吧,先垫垫。”
他垫付了医药费,看着林凡抱着笑笑输液,叹口气说:
“店里这个月的利润,我多分你点,你别总苦着自己,孩子也需要营养。”
林凡摇摇头,说:“不用,咱们当初说好平分的,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比如多攒点纸箱卖钱,周末再去批发市场看看有没有便宜的菜,能省点是点。”
傍晚的时候,笑笑的烧退了,又开始抱着洋娃娃在地毯上玩,偶尔还会把娃娃递到林凡面前,说 “爸爸,抱”。
林凡看着女儿的笑脸,想起白天医生说的 “孩子抵抗力弱,要多补充蛋白质,比如鸡蛋、牛奶”,心里又酸又暖 ——
酸的是连每天给孩子煮个鸡蛋都要算计,暖的是笑笑精神好了,还能跟他笑。他知道,日子很难:要攒钱给笑笑买奶粉、交托儿所费用,还要凑小店的租金和进货钱;
有时候晚上关店后,他会坐在窗边算账,算着算着就有点慌,但只要看到笑笑喊 “爸爸”,看到她抱着洋娃娃笑得开心,看到她把咬了一口的饼干递到他嘴边,他就觉得浑身都有劲儿。
这就像美国儿童心理学家布鲁斯・D・佩里在《早期依恋与儿童发展》中说的:
“对贫困家庭的孩子来说,父母的陪伴不是奢侈品,而是抵御困境的‘心理盾牌’——
一个温暖的拥抱、一次耐心的陪伴、一句温柔的回应,比任何物质都更能帮孩子建立安全感,让他们在长大后有勇气面对生活的难。”
现在,林凡的童装店里,依然堆着高高的旧货箱,柜台还是掉漆的木制柜台 —— 是他从旧货市场花 200 元买的,边角用铁皮包了一下,防止磨坏;
但角落里的小地毯上,多了笑笑的新布偶 —— 是王猛出差时买的,说 “给孩子当礼物”;样品架上,挂着他给笑笑改的小裙子 ——
用店里卖剩下的碎花布,自己缝的,裙摆有点歪,但笑笑很喜欢,每天都要穿;账本的第一页,用钢笔写着 “笑笑的开支”,第一条就是 “奶粉钱:
每月 600 元(4 罐,150 元 / 罐)”,下面还画了个小笑脸。每天晚上关店后,林凡都会抱着笑笑,坐在窗边的小凳子上看星星 ——
老厂区的光污染少,能看到好多星星。笑笑会指着星星说 “爸爸,亮”,林凡会告诉她:“那是北极星,不管走多远,看到它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虽然日子清贫,但父女俩的笑声,总能透过老旧的窗户,飘进安静的小区里,像冬日里的小太阳,温暖又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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