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忏悔室(2)
江盏月从暗门走出来时,忏悔室的空气中弥漫着蜡烛燃烧后的余烬味。
然而,正中心的长椅上竟端坐着一个人,从背面只能看见他近乎静止的背影,白金色制服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线,如同一尊完美的雕塑。
门自动关闭,发出的细微声响惊动了前方的男人。
裴妄枝侧转过头,紫罗兰色瞳孔微微晕染开,嗓音温和依旧,“这周的忏悔室维护工作是由你负责吗?江盏月同学?”
江盏月沉默点头,在裴妄枝叫出她名字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
S级生突然记得一个默不起眼的C级生的名字,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幸,在她回答后,裴妄枝并没再开口说话。
寂静重新弥漫开来,比之前更加沉重。
江盏月提起早已准备好的水桶,哗啦一声泼洒在地面上。
水流迅速蔓延,冲刷着地面,将一片颜色暗沉的污迹冲散开来,边缘晕出近乎粉红的色泽。
周围很安静,只剩下她手中工具摩擦地面的单调声响。
刷刷——刷刷——,规律而枯燥。
裴妄枝双手自然地交叠在膝上,目光投向正前方巨大的神像,悲悯垂目的面容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模糊。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咏叹调般的叹息,“我们每个人,自降生于世,便背负着原罪。我如此,你亦如此。”
江盏月擦拭地面的动作停止了,她知道裴妄枝接下来说的话,才是关键。
然而,听到裴妄枝吐出的第一个音节,江盏月握着清洁工具的手指便骤然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坚硬的木柄深深嵌入掌心,带来疼痛。
“我年幼时,曾听家族长辈讲过海因维里伯爵的事迹。”
裴妄枝的视线投向江盏月,他缓缓叙述,如同在讲述一个古老的传说,“那位伯爵大人,传说仅凭一柄长剑就能劈开子弹,仿佛生来便是为了战斗而存在。只可惜⋯⋯”他话锋一转,带着深深的惋惜,“他最终背叛了自己的信仰,也背叛了赋予他荣耀的皇室。”
他的语调变得沉痛,仿佛在亲身经历那段往事:“那是在一次盛大的皇室庆典上,刺客的子弹如毒蛇般射向尊贵的陛下。作为皇室最信任的贴身护卫,海因维里却退缩了。”
“反而是当时一名不起眼的实习近卫官,用身体挡在了陛下面前。那颗致命的子弹,恰好射穿了他的左胸。若非此人心脏异于常人,偏在右侧,早已当场毙命。”
“事后,那名忠诚的实习近卫官得到了无上的嘉奖,提拔为陛下的心腹重臣。而海因维里⋯⋯”
裴妄枝嘴角牵起一丝弧度,“国王仁慈,保住了他空洞的爵位头衔,却被永久剥夺了领地与俸禄,驱逐出首都,永远不得返回。”
“至于他的妻子,那位曾为皇室打造勋章的御用铁匠江念清,自然也随同那位失势的伯爵一同消失。”裴妄枝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沉重。
“如今,他们的女儿,又再次返回这里,甚至进入圣伽利学院。”
他微微前倾身体,优雅地站起,一步步走向站在原地的江盏月。
湿漉漉的石板上方传来压迫的声响,最终停在江盏月面前的一步之遥。
裴妄枝的唇角重新浮现微笑,眼神却锐利如刀,直视着江盏月被刘海阴影遮蔽的双眼,一字一句:
“你,生来便有罪。”
江盏月沉默着,时间仿佛被这沉重的指控冻结了。
她低垂着头,刘海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所有的表情都吞噬殆尽。
裴妄枝眼底深处,翻涌起满意的笑意,他享受这种掌控感,这种猎物在精神牢笼中挣扎却无力逃脱的窒息感。
他可不像祁司野那样只会用蛮力解决问题,除了暴露出空空如也的大脑,毫无用处。
“你说,”他再次开口,声音如同教堂的钟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引导,“应该如何做,才能让至高无上的神,宽恕你这与生俱来的罪行?”
“您信仰神吗?”半晌,江盏月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异常平静。
“当然。”裴妄枝的回答斩钉截铁,“神指引我们,审判我们,宽恕我们。是唯一的真理。”
江盏月继续说:“我听闻忏悔室里有一件圣物,一枚‘翻转硬币’,可以用来询问神的旨意。”
在神的见证下,正面是有罪,反面为无罪。
“是有这样一件圣物。”裴妄枝饶有兴趣地回答。
他脸上带着施舍般的宽容,从容走到神像旁,从一个铺着绒布的抽屉中取出一枚古旧的银币。
银币边缘泛着暗哑光泽,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可以由我来吗?裴少爷。”江盏月眼睑弧度压得很低。
“当然可以,神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裴妄枝温和道。
与之相反的,是他眼里溢出更深的恶意。
江盏月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总是会有人自作聪明。
但不管怎么挣扎,结果都不会改变。
如果是正面更好,如果是反面,就是抛掷者心不诚,对他这个神明代行者存有质疑。
那更是,罪上加罪。
他走回江盏月面前,没有立刻递出,而是用指尖拈着那枚硬币,递到江盏月眼前,“神的旨意,总是值得期待的,不是吗?”
江盏月摊开手掌,雪色之上,青色的脉络铺展开,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姿态。
裴妄枝眸色渐深,松开手指。
银币落入掌心,带着一点温度,但更多的是凉意。
江盏月的目光终于抬起,第一次毫无避讳地迎向裴妄枝那张悲悯众生的脸。
她之前没有和裴妄枝正面接触过,但这些位于学院金字塔顶端的S级生,做事向来随心所欲,眼下的情况,是非要给她加上罪名不可了。
刘海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分开,露出了那双一直被阴影笼罩的眼睛,深邃的黑眸之下,还沉淀着一抹极其幽微的蓝色,带着近乎冷酷的锋利。
裴妄枝脸上温和的面具绷紧,这是他从未看过的眼神,不是恐惧,不是卑微的乞求,甚至没有起任何波澜。
更像是一个站在戏剧边缘,冷眼旁观的观众。
这种漠然,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裴妄枝感到不适和一种⋯隐隐的兴奋。
毕竟,希望过后的绝望,才是真正的重压。
“那么,就让我们问问神,关于我的‘罪’。”江盏月平直的音调在死寂的忏悔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似乎是一场早已注定的审判,而眼前的人就是那个掌控着天平的神。
硬币被用力弹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在空中翻滚着,划出银弧。
裴妄枝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它。
空气仿佛被抽紧。
硬币带着啸音急速下坠,眼看就要落在石板地面上。
裴妄枝的瞳孔因过于兴奋而收缩,无论如何,他永远会是正确的。
神的旨意,不过是他意志的延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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