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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惩戒罪孽的荆棘之鞭(修)


在弥亚里发疯时,看台就出现了短暂的骚动。

惊愕、恐惧,甚至是极个别的兴奋,在层层叠叠的座椅间嗡嗡作响。

但下一刻,所有喧嚣都被终止。

只见那个穿着灰蓝色制服的少女动了,看台上的所有学生,视野被高耸的隔离栏切割,只能捕捉到她的一点侧脸。

最刺目的,是掐在弥亚里后颈上,那一点瘦长苍白的指骨。

直至弥亚里瘫软昏迷,她才神情冷淡地垂下头。

卢修坐在高处,喉结滚动,咽下罐子里最后一点碳酸饮料,微甜微涩的液体滑过喉咙。

他将视线从高台上收回,转向身边的两个人。

阴影笼罩着他们的面容,晦暗不明,但那两道凝聚的视线,却无声地锁定在高台中央那个沉默身影上。

卢修宽大的手掌骤然发力,空铝罐在他瞬间被捏扁扭曲成一个怪异的金属疙瘩。

仪式最终以当事人的昏迷而奇怪的结束。

象征性的钟声在裁决厅里回荡,卢修率先站起身,高大身躯在地面拖出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人群逐渐散去。

后台,一间光线昏暗的房间内,墙壁上覆盖着比降级裁决大厅更为繁复诡异的暗纹壁纸,闭目的神祇、缠绕的锁链在昏暗中若隐若现,仿佛无数只窥探的眼睛。

几根粗大的白蜡烛摇曳着,将光与影切割成破碎的片段。

裴妄枝就站在这片破碎光影的中心。

烛火温柔地舔舐着他近乎完美的侧脸轮廓,纯白无瑕的仲裁庭长袍垂坠感极佳,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

在跳跃的光晕中,那层笼罩着他的圣洁感被镀上了一层朦胧而虚幻的暖金色。

他转向房间深处那片更加浓重的阴影,那里仿佛自成一体,隔绝了烛光的侵扰。

“你也看到了,纪律仲裁庭的威信不容置疑。它是维护学院秩序、净化污秽的神圣之器。江盏月,”他念出她的名字,“你真的不考虑,加入我们?只要虔诚侍奉,恪守规则,终将被神的光辉所庇护。”

阴影里,江盏月的身形轮廓缓缓清晰,浓黑的长发落在苍白的脸颊旁。

听见裴妄枝的话,她只是垂着眼皮。

每次和裴妄枝交流都很累,需要人工翻译一遍。

江盏月道:“血腥和暴力,是神所推崇的吗?如果纪律仲裁庭的圣洁需要这样的净化来维系,恐怕我也无福加入,承受不起这份荣耀。”

空气瞬间凝固。

裴妄枝周身那层刻意营造的温和气息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江盏月,你这是在质疑纪律仲裁庭的公正?”

他向前逼近一步,烛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江盏月不为所动,她神情有些倦怠:“怎么会。”

否认得毫无诚意。

裴妄枝眼里闪过烦躁,他试图转移矛头:“学生会难道就干干净净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经手调查,去搜罗证据,将这些违规者递到我们面前。”

江盏月看着裴妄枝这副试图划清界限的模样,只觉得讽刺。

她眼底没有泛起任何波澜,“学生会提供名单,仲裁庭挥下鞭子,裴少爷,这有什么区别?”

裴妄枝却从她这平淡的话语里听出了十足的阴阳怪气。

他盯着她,眉头微蹙,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真实的困惑,似乎真的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固执地将矛头对准自己,对准他代表的神圣。

“你以为沈斯珩又是什么好人了?”  他突然抛出这个名字,带着点尖锐,“这次若非他同意,你也不会被安排到这里,亲眼见证这场降级裁决。”

他边说边观察着江盏月的反应,带着一种揭示秘密般的蛊惑,“沈斯珩,他甚至会掌控手下每一个人的详尽资料,事无巨细。而我们纪律仲裁庭不同。”

裴妄枝语气又转为一种带着优越感的柔和,“我们尊重每个人的意志,在这里,你有选择的自由。”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很重,目光灼灼地锁住江盏月,仿佛在向她展示一个诱人的、独属于她的特权。

自由?

江盏月几乎要当场笑出声。

进入圣伽利,哪有什么自由可言?

连接学院的内网,她们所有人的行踪轨迹、消费记录、甚至通讯摘要,不都赤裸裸地暴露在监管之下吗?

无处不在,无处可逃。

所以弥亚里,在规避了所有可能出现的检查后,唯独忽略了一点。

——手机。

裴妄枝看着江盏月这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模样,胸膛的起伏明显大了些。

那身圣洁的白袍也因他压抑的情绪而微微绷紧。就在这无声的僵持几乎要将空气点燃时——

笃,笃,笃。

一道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室内紧绷的弦。

裴妄枝的目光依旧牢牢钉在江盏月脸上,几秒后,才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进。”

“裴少爷!”  聂宁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阴影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江盏月。

正语速飞快地报告着什么,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江盏月听了听,大概是关于那根长鞭的事情。

裴妄枝听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随意吩咐道:“聂宁,它已被污秽腐朽,失去了圣洁的本质,换一个。”

聂宁脸上顿时写满了惊愕,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可,裴少爷,那是荆棘之鞭。是纪律仲裁庭自成立之初就传承下来的圣物,象征着神的惩戒权柄!如此贸然更换,会不会⋯”

他试图劝谏,声音因为敬畏和不解而颤抖。

但裴妄枝只是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眸平静地看向他。

那是一个毫无情绪的眼神。

没有任何言语,仅仅一个眼神,就让聂宁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聂宁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纵使心中有万般不解和惋惜,也只能低下头,声音发紧:“是,我明白了,裴少爷。”

裴妄枝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一直沉默伫立的江盏月,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江盏月,你的回答是什么?”

江盏月声音疏离,“不是很明显了吗?”

聂宁此时才惊觉江盏月竟一直站在旁边,目睹了全程。

他不知道是什么事,却听出了江盏月的拒绝,脸上立刻浮现出强烈的不满:“江盏月?你怎么还杵在这里?这等神圣之地,岂是你这种身份的人应该久留的地方!”

话音未落,聂宁骤然感到一股刺骨的凉意泼在脸上。

他愕然抬头,对上裴妄枝冰冷彻骨的目光。

“聂宁,”裴妄枝声音带着重压,“你太过鲁莽聒噪,毫无静穆之心。神,也不会喜欢如此浮躁失仪之人。”

他瞥了一眼因他斥责而瞬间脸色煞白的聂宁,又深深看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的江盏月,“你不要后悔。”

说罢便不再多言,一甩纯白色的宽大袖袍,转身离去。

烛火被他带起的风搅动得疯狂摇曳,光影乱舞,将他离去的背影拉得忽长忽短,最终融入门外更深的黑暗。

聂宁僵在原地,脸上羞辱和恐惧交织。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被裴妄枝随意丢弃在桌案上的那根荆棘之鞭上,看着那曾经象征着无上权威、此刻却被主人弃若敝履的黝黑鞭身,脸上竟浮现出心痛欲绝的神情。

一直沉默如影的江盏月,此刻却动了。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僵立如雕塑的聂宁旁边,目光也落在那根被弃置的鞭子上,停留了片刻。

她的声音很轻,如同叹息,带着事不关己的惋惜,“真是可惜,这么有历史的鞭子,就要被当作垃圾丢掉了。”

她脚步未停,径直走过僵立着的聂宁身边,仿佛自言自语般地低语,声音却足以让聂宁听得一清二楚,

“罪过,居然说错名字了。不是普通的鞭子,是惩戒罪孽的荆棘之鞭,传承了百年的圣物,马上就要被丢进垃圾堆了,真是暴殄天物。”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已如融入阴影的幽灵,轻盈地滑出了门口。

“你!”聂宁脸上瞬间涨红,他猛地转身想呵斥,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门口和摇曳的烛影。

人早已不见踪影。

幽深的走廊里,江盏月快步走着。

她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抚上自己的制服裙摆,指尖隔着布料,轻轻按了按藏在裙褶深处的一处坚硬凸起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带来安定。

只有她知道,那里有一把贴身携带的小刀。

而在小刀旁边,还藏着一些微小的深黑色碎屑。

铁匠的职责,是锻造出让人得心应手的工具。

那么,反其道而行之,让一件“圣物”变得不再趁手,甚至让使用者感到别扭、滞涩,最终心生厌弃,谁说不是另一种锻造?

走廊尽头更浓重的阴影无声地涌来,彻底地吞没了她的身影。

***

降级裁决结束,已是深夜。

白日的喧嚣彻底沉入地底,唯有树林沉默地矗立成剪影,枝叶间漏下破碎的月光,三三两两的学生拖着疲惫的身影走过。

其中气压最低沉的都是C级生,被执行降级裁决的就是朝夕相处的同级生,只要是人,都难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唏嘘。

江盏月在完成降级裁决后,就直接回了寝室。

房间内,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窗外的黑暗。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斜斜倾泻在江盏月的半边身体上,勾勒出她清瘦却挺直的肩线轮廓。

而室内暖黄的灯光则温柔地包裹着她的另一侧,形成一种冷暖交融。

此时,她正用指尖拈着一点半凝固的琥珀色液体,细致均匀地涂抹在一柄寒光内敛的小刀上。

那是她亲手调制的保养剂,混合了蜂蜡、松脂和特制的矿物粉末。

刀身如水波般起伏的锻打纹路间,此刻正流淌着这层半胶状的液体。

书桌旁的木料已经空了,但是短期内,她不会再购买新的。

“砰——!”

撞击声从门外传来,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紧接着,一个带着恶意嬉笑的女生声音响起,尖锐地穿透了门板:“爬级犬在乱走什么,挡道了不知道吗?”

走廊里,白羽芊被一股蛮力狠狠地推搡在门板上,肩胛骨传来一阵钝痛。

她握紧拳头,这群仗势欺人的贱人。

而来来往往的其他学生,嘴角噙着事不关己的浅笑,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地走了过去。

看着女生一步步走来,白羽芊咬紧牙关。

突然,白羽芊身后的那扇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江盏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暖黄的灯光从她身后涌出,走廊里原本分散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瞬间聚焦到她身上。

逆着光,她的眉眼沉在门框的阴影里,模糊不清。

她甚至没有完全走出房间,只是微微侧身,淡漠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走廊里凝固的空气和几张略显惊愕的脸。

刚才还在得意嬉闹的女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对眼前这个存在感低却气质阴郁的少女,本能地感到一阵强烈的发怵。

涅李斯被当众摔晕在地的惨状犹在眼前,还有刚刚降级裁决上,掐住弥亚里喉咙时毫不留情的冷酷。

这绝不是她现在能招惹得起的对象。

那女生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地扯动了一下,声音也不自觉地放低了:“不好意思啊,江同学,吵到你了?都是这个爬级犬不懂规矩,在走廊里乱晃打扰大家。”

江盏月平淡发问:“不休息?”

那女生心头一凛,连忙点头:“休息!这就去休息!”

她甚至不敢再多看江盏月一眼,拉着同伴,几乎是贴着墙根快速离开了。

江盏月甚至没有多看白羽芊一眼,“咔哒”一声轻响,关上门,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板几乎贴到了白羽芊的鼻尖。

她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无视她,是看不起她?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嘲笑和殴打都更让她感到耻辱。

白羽芊深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平复着胸腔里几乎要爆炸的怒火。

不行,她不能再忍受了,这种被踩在泥泞里的日子,她一刻,也等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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