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报国寺有两青衣
陈儒那双看似总在寻觅美色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得像刚出鞘的剑。
他只扫了一眼不卑不亢的陈锡亮,目光随即越过众人,精准地盯在了试图缩下头的徐凤年身上。
徐凤年正暗自得意这“投石问路”的计策,盘算着能掂量出这位祭酒几斤学问。
可冷不丁被陈儒这么一盯,他顿时觉得像是小时候做坏事被师父抓住一样,心里咯噔一下。
那眼神分明在说:“孙子,跟我玩这套?”
徐凤年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根本不需要整理的袖口,心里直打鼓。
他确实存了考较的心思——毕竟眼前这位,可是曾单枪匹马闯入太安城,一剑斩落离阳皇宫牌匾的猛人。
那柄剑的锋芒,天下无人敢质疑。
可这学问嘛……
徐凤年偷瞄了一眼陈儒那副总是懒洋洋、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模样,心里实在没底。
这位祭酒大人行事太过不拘一格,甚至有些荒唐,让人摸不透他那脑袋里除了美女和打架,到底还装了多少真才实学。
此刻被当事人当场看穿,徐凤年脸上有点发烫,只能硬着头皮假装无事发生,耳朵却竖得老高,等着听陈儒如何应对。
这考题,可是把他自己也给套进去了。
陈儒轻轻拍了拍袖子,并不慌张,要知道他可是拥有系统的男人。
这个系统可不仅仅只有武功方面的功能。
【系统检测到宿主启动辩论功能】
【宿主辩论能力自动叠满】
【宿主理论能力自动叠满】
【请宿主开始进行辩论】
……
看着脑海里的系统提醒声,陈儒轻轻打了一个响指,系统在手,天下我有。
陈儒慢悠悠地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底下那些士子,尤其是刚才辩论得最凶的几位,脸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冷笑,等着看这个只会看女人的祭酒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徐凤年也悄悄抬起了头,心里七上八下的。
陈儒开口了。
他声音不大,也没什么激昂的语调,就像在闲聊。起初几句,似乎也只是老生常谈。
几个世家子弟已经忍不住交换了嘲讽的眼神,意思是“果然不过如此”。
陈儒轻轻敲了敲桌子。
“王霸之辨,始于战国,实为两种治国路径的抉择,王道以德服人,行仁政、修礼义,使天下归心。
霸道以力制人,凭刑赏、重耕战,借威势慑服诸侯,离阳走得便是以力制人的法子。
我儒家尊王黜霸,认为霸道假仁假义,终非长治久安之策,然春秋纷争,列国争相变法图强,霸术大行其道。
离阳用杨太岁之策,厉行法治,终成帝业,恰是霸道实效的明证。
但话又说回来了?难道儒家之王体便是错?倒是也不尽然,霸是战乱之策,王道则是平和之策。
究其根本,王霸非截然对立。
王道为体,立国根基。
霸道为用,应时之策。
理想之治,当外施仁义而内立法度,德刑并举,历史纯任德教或专恃强权,皆难持久。
二者相辅相成,方为治国真谛。
所以,当今朝堂才有了张巨鹿改革,而不是继续重用杨太岁这等霸道之士。
而至于王道也好,霸道也好,本身无高低,何必辩长短,只是在我看来,就算是一个人也好,也需要霸道手段。
太安城看我无名,便想要借势压我上阴学宫,想让我交出祭酒之位。
我见太安城如狗屎,所以我跑去太安城把他的牌匾批下来,虽然看起来是跟离阳不死不休的结局,但为什么离阳会等我上位才动手?
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不懂武功么?
但实际上,历来的学宫祭酒造诣最次都是天象境,他们不会想不到,而就算是传说中的陆地神仙去到了太安城,都容易被太安城的高手留下。
他们不是忽略我的武力,只是觉得我的文名不足以镇住这座学宫,天下士子不服,也就有了生乱的机会,不过我把太安城牌匾劈了后,也算是小小地得到了武名,这就是我对太安城动用了霸道。
而我现在来到卢家,游历天下,便是要给自己打下王道之体。”
等到他剖析到精妙处,将王道之仁与霸道之力的依存关系,用自己跟朝堂的实例说得通透无比时,整个大殿已鸦雀无声,只剩下他清朗的嗓音。然后,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猛地喝了一声:“狠!”
这一声像是点燃了引线,短暂的寂静后,满堂喝彩声轰然爆发!
先前那些冷笑的士子,此刻涨红了脸,拍着桌子叫好,眼神里充满了真正的敬佩。
说得怎么样孤且不说。
我视太安如屎真的有点狠了。
徐凤年张着嘴,愣愣地看着那个重新变得懒洋洋,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说了段书的身影,好半天才合上。他咽了口唾沫,喃喃自语:
“我的娘诶……难怪这么年轻就能当上学宫祭酒,这张嘴,是真有三分鬼神莫测的水平啊……”
“主要是敢说,我见太安城如坨屎……”
就在满堂喝彩声还未完全落下的时候,一个温和却清晰的声音,不大不小地插了进来:
“祭酒此言,鞭辟入里,确有独到之处。”
这声音并不洪亮,却像有某种魔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闹。
众人齐刷刷地循声望去,只见大殿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中年儒生。
他也穿着一袭青衫,洗得有些发白,两鬓已然星霜点点,面容清癯,眼神温润,看上去就像个寻常的落魄读书人。
可他就那么随意地站在那里,整个报国寺大殿的气场,却仿佛一下子被他攫取了过去。
徐凤年脸上的惊叹瞬间僵住,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身边的青鸟、吕钱塘等护卫,更是“唰”地一声全部站了起来,手瞬间按上了兵刃,眼神锐利如鹰,全身肌肉紧绷,如临大敌。
棠溪剑仙卢白颉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青衫儒生,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嘴唇微动,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名字:“难道……是他?”
一直没什么正形、蹲在角落打盹的李淳罡,不知何时已经挺直了腰背。
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虽未出鞘,但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意已从他佝偻的身躯中勃然散发,将他周身空气都激荡得微微扭曲。
老剑神的目光,第一次变得如此凝重。
就连一直漫不经心的陈儒,此刻也收敛了所有轻慢之色。
他清晰地感受到,那青衫儒生平和的外表下,蕴藏着如同浩瀚汪洋般的磅礴真气,深不可测。
在无数道或惊惧、或震撼、或警惕的目光注视下,那青衫儒生不慌不忙,朝着陈儒和李淳罡的方向,缓缓拱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儒生礼,语气依旧平和:
“曹长卿,见过学宫祭酒,见过剑神。”
“曹长卿”三个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整个报国寺,落针可闻。
一时之间,所有人头皮发麻。
曹长卿这个名字,可是当今天下第一流的大宗师,西楚余孽中最为风流的一袭青衫。
二十年间,曹长卿两次武评都稳居前三甲。
在西楚灭国后,他多次孤身刺杀离阳重臣,每次都是独身翩然而至,然后带着人头潇洒离去。
同时,他又三次进入太安城,其中有两次直接杀入皇宫,先后面对了离阳皇朝的两任天子。
最后一次,他携天象之威直闯离阳皇宫,以一人之力压制钦天监修士,几乎掀翻太安城。
要不是韩生宣来的及时,只怕离阳皇帝的头颅就要被曹长卿摘去。
当然,这都是传闻。
起码陈儒就知道,离阳皇宫有一个人,如果想要全力出手,完全可以杀死曹长卿。
但是有一点毫无疑问。
眼前这位曹长卿,是除却陈儒之外,在天象境中造诣最强的人,王仙芝称为独占天象八斗风流。
此时此刻,曹长卿出现在了这里,那必然就是为了那位西楚公主姜泥而来的。
殿内落针可闻。
曹长卿这三个字,重逾千钧,压得满堂士子喘不过气。
这位名动天下的西楚旧臣,大官子,竟如此突兀地出现在江南报国寺。
他并未理会如临大敌的北凉众人,甚至未多看那位身份显赫的世子殿下一眼。
青衫微动,他步履从容,径直穿过凝固的空气,来到了陈儒面前。
在无数道惊骇的目光注视下,曹长卿竟是双手抱拳,对着年纪远轻于他的陈儒,躬身行了一个极为郑重的大礼。
他腰弯下的幅度,让卢白颉倒吸一口冷气,让李淳罡按剑的手指微微收紧。
“曹长卿,见过祭酒。”
他的声音温润,却字字清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听闻先生曾一人一剑,问礼于离阳太安城,斩落宫门匾额。此等气魄,长卿……佩服万分。”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曹长卿何等人物?西楚风流,独占八斗,乃是与李淳罡、王仙芝并肩的绝世高人。
此刻竟对陈儒如此推崇,甚至用上了“佩服”二字!
陈儒面对这位突然出现的曹长卿,脸上却不见多少惶恐或得意,只是轻轻“咦”了一声,随即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惫懒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仿佛拂去眼前并不存在的尘埃,语气轻松得像是与邻人闲谈:
“低调,低调。都是些陈年旧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曹长卿微微一笑,同时又走向了徐凤年,不,准确的说是徐凤年身后的姜泥。
徐凤年上前一步,却骤然被一阵真气逼退。
曹长卿缓缓抬头,“谁敢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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