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密林相依

枪声如爆竹般在山谷炸响，惊起一片飞鸟。王飞迅速将丽媚推向一块巨石后：“待着别动！”

他转身组织反击，动作因肩伤而略显滞涩，但指挥若定，很快稳住阵脚。丽媚紧握着他给的手枪，心跳如擂鼓，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第一次真切地想要保护一个人。

战斗短暂而激烈。日军小股侦察队没想到会遭遇有组织的抵抗，很快被击退。王飞命令立即转移，不给敌人合围的机会。

“能走吗？”他回到丽媚身边，气息微乱，肩头又渗出血来。

丽媚点头，毫不犹豫地撕下内裙干净布条为他重新包扎：“你更需要担心自己。”

队伍迅速向密林深处转移。王飞因失血过多，脸色越发苍白，但依然走在最前开路。丽媚紧随其后，时刻注意着他的状态。

途中经过一处陡崖，王飞脚下一滑，险些坠落。丽媚及时拉住他，自己却因惯性向前扑去。千钧一发之际，王飞反手抱住她，两人一起滚入崖下灌木丛中。

上面传来战友焦急的呼喊，王飞忍痛回应：“无恙！按计划汇合！”

枝叶划破了他们的皮肤，但厚厚的灌木缓冲了跌落。丽媚压在王飞身上，听见他闷哼一声——显然撞到了伤口。

“对不起！”她慌忙起身，却因脚踝旧伤未愈而踉跄。

王飞一把扶住她：“伤着没有？”黑暗中，他的手在她臂间仔细检查，生怕她受伤。

丽媚心中一暖，又觉酸楚：“我没事，倒是你...”

话音未落，王飞突然捂住她的嘴，眼神警醒。上方传来日语交谈声和军犬吠叫——日军正在崖边搜查。

两人屏息缩在灌木深处，几乎能闻到军犬的热气。丽媚紧张得发抖，王飞将她揽入怀中，用身体为她遮挡。

那一刻，世界缩小到方寸之间。丽媚能听见王飞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血腥味、汗味和泥土气息混合成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搜索持续了似乎一个世纪。终于，日军向别处追去，四周重归寂静。

王飞松开丽媚，轻声道：“暂时安全了。”

丽媚却注意到他声音虚弱，伸手一摸，他后背一片湿热——伤口完全迸裂了。

“必须立刻处理！”她不容分说地扶他坐下，借着月光查看伤势。

情况很糟。子弹擦伤处血肉模糊，失血过多让他唇色发白。丽媚咬牙撕下最后一段干净衣料，仔细为他包扎。

“你得活下去，”她声音哽咽，“答应过我。”

王飞勉强一笑：“阎王爷...嫌我碍眼...”

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竟是血沫。丽媚心中一沉——恐怕伤及肺腑了。

“听着，”王飞握住她的手，“若我...你就往北走...三里外有棵被雷劈开的老槐树...下面埋着...应急物资...”

丽媚摇头，泪水终于落下：“要走一起走。”

她想起怀中的木鹰，掏出塞进他手里：“你说过要雕完另一只翅膀。不能言而无信。”

王飞摩挲着木鹰，眼神渐渐涣散。丽媚心急如焚，忽然想起幼时听奶娘说过的土方——山艾叶能止血消炎。

她仔细辨认四周植物，终于找到几株野生山艾。嚼碎叶片敷在他伤口上，又撕下裙摆浸了露水，为他擦拭额头。

夜深露重，王飞开始发冷。丽媚毫不犹豫地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自己只着单薄中衣，紧紧抱住他取暖。

“冷...”他在半昏迷中呓语。

丽媚将他抱得更紧，轻声哼起那首江南小调。歌声轻柔，飘散在寂静山林中。

王飞渐渐平静下来，呼吸趋于平稳。月光透过枝叶缝隙，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丽媚第一次有机会仔细端详他——那道额角的疤，紧抿的唇，即便在昏迷中仍微皱的眉头。

她轻轻抚平他的眉心，低语：“你会活下去的。”

夜深了，丽媚不敢睡去，时刻注意着他的呼吸和周围的动静。偶尔有野狼嚎叫传来，她便握紧手枪，警惕地注视黑暗。

后半夜，王飞忽然发起高烧，浑身滚烫。丽媚用浸透露水的布条为他物理降温，一遍又一遍，直到东方泛白。

黎明时分，烧终于退了。王飞悠悠转醒，看见蜷缩在身边瑟瑟发抖却仍紧握枪支的丽媚，眼中闪过复杂情绪。

他轻轻一动，丽媚立即惊醒：“你醒了！感觉如何？”

“死不了。”他想坐起身，却被丽媚按住。

“别动，伤口刚止住血。”她伸手探他额头，终于松了口气，“烧退了。”

晨光中，两人对视片刻，忽然都有些窘迫。丽媚这才发现自己只着中衣，而王飞的外衣不知何时盖回了她身上。

“谢谢。”王飞率先打破沉默，“你又救了我一次。”

丽抿唇：“扯平了。你也救过我。”

她起身整理衣衫，脚下一软——旧伤加上一夜受凉，脚踝肿得厉害。

王飞皱眉：“你的脚...”

“无碍。”丽媚强忍疼痛，“能走。”

但尝试站立时，钻心的痛让她险些跌倒。王飞及时扶住她：“我背你。”

“不可！你的伤...”  “死不了。”他语气坚决，已蹲下身，“上来。”

丽媚犹豫片刻，终究伏上他宽厚的背。王飞稳步起身，虽然因肩伤而微微摇晃，却走得极稳。

晨光透过林间薄雾，洒下金色光束。鸟鸣清脆，仿佛昨夜惊险只是一场噩梦。

“那首歌，”王飞忽然问，“叫什么？”

丽媚一怔，才明白他指的是那首江南小调：“《采菱谣》，我奶娘教的。”

“很好听。”他声音低沉，“像你。”

丽媚耳根发热，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王飞也沉默下来，只有脚步声沙沙作响。

快到汇合点时，王飞忽然停下：“丽媚。”

“嗯？”  “等仗打完了，”他声音很轻，“若我还活着...”

话未说完，前方传来哨声——战友们找到了他们。

李振国带人迎上来，看见王飞背着丽媚，都会心一笑。丽媚慌忙想要下来，王飞却稳稳托住她：“别动。”

检查伤势、交换情报、重新部署...众人忙碌起来。丽媚被安排在一旁休息，目光却始终追随着王飞。他显然仍在忍痛，却指挥若定，仿佛昨夜那个脆弱时刻从未存在。

中午时分，侦察兵带回消息：日军正在大规模搜山，必须立即转移至更安全的第二据点。

“能走吗？”王飞来到丽媚身边，递来一根削好的木杖。

丽媚点头，尝试起身时却疼得吸气。王飞二话不说，再次蹲下身：“上来。”

“你的伤...”  “无碍。”他语气不容拒绝。

就这样，队伍再次启程。王飞背着丽媚走在中间，每一步都稳如磐石。丽媚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绷紧和偶尔的轻颤，知他在强忍疼痛，却无法拒绝这份守护。

途中休息时，丽媚为他换药，发现山艾叶竟真起了作用，伤口开始结痂。

“土方有时比西药管用。”她轻声道。

王飞注视着她认真的侧脸：“你跟谁学的医？”

“我母亲。”丽媚眼神一暗，“她曾是镇上最好的郎中，后来...周家不许她行医。”

这是她第一次提及往事。王飞沉默片刻，忽然道：“我母亲也是郎中，在长沙开过小医馆。”

相似的身世让两人之间多了份惺惺相惜。乱世之中，两个本该毫无交集的人，因战争而相遇相知。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第二据点——一处隐蔽的山洞，比先前那个更大更安全。丽媚忙着安顿伤员，王飞则与李振国部署防卫。

是夜，月色格外明亮。丽媚坐在洞口晾晒草药，王飞走来坐在她身旁。

“给。”他递来一个新雕的木鹰——比之前那个更小，可以挂在颈间。

丽媚接过，发现鹰翅上细细刻了“采菱”二字。

“赔你的。”他语气平淡，耳根却微红。

丽媚将木鹰贴在胸口，心中暖流淌过：“谢谢。”

两人并肩望月，不再言语。洞内传来伤员的鼾声，远处偶有枪炮声隐约可闻，但这一刻，岁月仿佛静止。

忽然，王飞轻声哼起《采菱谣》，调子稍嫌生硬，却意外地动人。

丽媚惊讶侧目，见他神情专注，月光勾勒出坚毅的轮廓。她悄然跟上，轻声相和。

歌声飘荡在寂静山林中，如泣如诉，却又充满希望。

那一刻，丽媚忽然明白，有些感情无需言明，已然在心。而乱世中的相守，或许比太平年月更显珍贵。

夜深了，王飞将外衣披在丽媚肩上：“去睡吧，我守夜。”

丽媚摇头：“我陪你。”

于是两人并肩坐在洞口，守望长夜。星光点点，如同无数未尽的言语，在夜空沉默闪烁。

而衡阳的烽火，仍在远方燃烧，见证着乱世中最难得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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