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终结一切的办法

艾利欧的话语，如同在姜弥因仇恨而炽热燃烧的心湖中，投入了一块冰冷而深邃的巨石。

“始作俑者……”

“阻止……惨剧再次发生……”

这些词汇在姜弥的脑海中反复回荡，激起层层涟漪。

苍城的悲剧惨烈无比，但放眼浩瀚宇宙，类似甚至更甚的灾难，每时每刻都在不同的角落上演。

丰饶与巡猎的战争延绵数千载，毁灭与存护的对抗无处不在，欢愉与记忆的戏码永不停歇……这是一个巨大的、仿佛永无止境的恶性循环。苍城并非起点，也绝不会是终点。

如果……如果自己拥有的这份力量，不仅仅能用于复仇，还能做点什么，去尝试改变这令人绝望的循环呢？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火般迅速蔓延，瞬间点燃了姜弥眼中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一种超越了个人恩怨、看向更遥远未来的灼热视线。姜弥猛地抬头，目光如实质般聚焦在艾利欧身上，等待着它的下文。

艾利欧对姜弥的反应毫不意外。从姜弥不惜跨越数百光年、精准找到这里，只为追寻仇敌信息而非自身命运的那一刻起，艾利欧就看出了这颗灵魂深处埋藏着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正义与责任感。

星神的注视固然会降临于凡人，但初次注视便慷慨赐予令使级伟力，已是亿万分之一的奇迹。而同时得到三位截然不同、甚至彼此对立的星神如此“厚爱”，这绝非偶然。

这背后，或许隐藏着连艾利欧也无法完全看透的、属于星神层面的更深层意图。是星神们在恪守自身命途的前提下，一种曲折的、试图干涉宇宙走向的尝试吗？

艾利欧没有点明，但它那深邃的猫眸中闪过的微光，已足够让敏锐的姜弥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他这份力量的获得，本身或许就是一个巨大的“变量”。

“我看到过许多未来，姜弥。”艾利欧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将姜弥的思绪拉回，“大多数结局……并不美好。命运的河流分支无数，但最终汇向的海洋，往往充斥着哀嚎与沉寂。”

它略微停顿，似乎在谨慎地筛选着可以透露的信息：“出于某些原因——你可以理解为，‘未来’本身具有其脆弱性和不确定性，尤其是当过于具体的‘预言’被像你这般拥有强大干涉力的存在知晓时，反而可能导致命运滑向更加不可控的深渊。因此，我无法向你展示所有的图景。”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姜弥回想起自己体内那三股足以轻易改变星辰轨迹的力量，默默点头。过于清晰的未来蓝图，对于能轻易将其撕碎或涂改的存在而言，确实可能成为一种误导或束缚，甚至引发更糟糕的悖论。

“我能告知你的是，”艾利欧继续道，语气变得凝重，“在诸多可能的终局中，有一条最为清晰也最为危险的路径——「毁灭」之星神纳努克，最终会将整个宇宙引向彻底的、万籁俱寂的终结。”

“纳努克……”姜弥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这位星神的威名与恐怖，即使在仙舟的古老记载中也令人心悸。

“祂并非疯狂的破坏者。”艾利欧的话语出惊人，带着一种深刻的理解，“恰恰相反，纳努克或许是深刻地洞察到了这个宇宙底层运行的那令人绝望的‘恶性循环’——生命在痛苦中挣扎，文明在冲突中倾轧，希望诞生于虚无又归于虚无，一切努力最终似乎都难逃熵增与寂灭的宿命。在祂看来，这无休止的挣扎本身，就是最大的痛苦与荒谬。”

“于是，祂选择了最为极端，却也最为‘彻底’的解决之道——既然存在本身即是痛苦，循环永无出路，那么便赐予万物平等的、永恒的「毁灭」。从根源上终结一切痛苦与混乱。这，亦是祂所执掌的命途所认定的‘正确’。”

姜弥静静地听着，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毁灭”的意义。纳努克的道路，竟是出于一种……扭曲的“慈悲”与“绝望”？

“然而，”艾利欧的声音斩钉截铁，“这条道路所带来的结果，绝非宇宙应有的归宿。彻底的虚无，并非答案，而是所有可能性，包括善与美、爱与希望的可能性，被一并抹杀。我们必须阻止祂。”

“我们？”姜弥捕捉到了这个词。

“是的，我们。”艾利欧的猫瞳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或许你会认为，对抗星神，自然需要另一位星神。但星神……固然是宇宙最高战力的体现，却也受限于其自身的「命途」，这是祂们力量的源泉，亦是其最大的枷锁。”

这一点，姜弥瞬间了然，并且有着极其深刻的亲身体会。

他想起了苍城毁灭前，药师那慈悲却无差别的赐福，正是其“施予”命途的体现，反而酿成了更大的灾难。

他想起了岚那毫不犹豫射向自己的光矢，那是“巡猎”命途对“丰饶”绝对的敌意与诛杀令，不容任何情面。

他想起了两位星神那毁天灭地的碰撞，以及其后药师的退避——并非力量不济，而是“丰饶”的命途使其倾向于“生”与“避”，而非“战”与“杀”。

岚虽战力无双，其“巡猎”却也注定其目光主要锁定于“丰饶”及其孽物，难以抽身应对“毁灭”这般更宏大、更本质的威胁。

星神，是规则的化身，是命途的极端。让祂们去违背自身命途行事，近乎不可能。指望祂们联手或改变方式来从根本上解决宇宙的循环，难度极大，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你选择了另一条路？”姜弥问道，他想起了星核猎手那“依照剧本行事”的风格。

“不错。”艾利欧并未详细说明，只是隐晦地道，“一条与「开拓」之意志紧密相连，试图于既定命运中开辟新径，播撒「存护」之火种，甚至引导「欢愉」打破僵局的道路。我们需要在星神的棋局之外，寻找破局的关键‘变量’。”

艾利欧的阐述，逻辑严密，且与姜弥自身的见闻和体会完全吻合。

星神的局限性与宇宙困境的真实性，在他心中得到了确认。艾利欧及其星核猎手所追寻的目标，虽然宏大至近乎渺茫，但其方向和理由，却显得无比真实和……悲壮。

而更让姜弥心神震动的是，他从艾利欧那隐晦的描述中，捕捉到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概念——

星神，或许并非真正的不死不灭！

命途可以被继承、被拓宽、甚至……被覆盖或终结？

如果宇宙的恶性循环源于某些命途的极端对立与冲突，那么是否意味着，只有触及乃至改变命途本身，才能真正打破循环？

这个想法过于大胆，甚至可以说是亵渎。但如同野草的种子，一旦落入心田，便开始疯狂滋生。

刹那间，姜弥感觉自己的视野被无限拔高！

不再局限于苍城一隅的仇恨，不再局限于追杀倏忽与妖星。

一个更加恢弘、更加艰难，却也更加崇高的目标，在他心中豁然开朗，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璀璨夺目！

他要终结的，不仅仅是倏忽这个仇敌。

他要终结的，是这笼罩宇宙、令无数苍生悲鸣的、永无止境的恶性循环！

让丰饶的赐福不再孕育孽物，让巡猎的箭矢不再误伤无辜，让毁灭的终结并非唯一归宿，让文明的存续不再充满血泪……这或许就是那三位星神以某种曲折方式，将力量赐予他的最终期许？

或许，这就是他这条意外存活的生命，所应承载的最终意义？

姜弥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清澈的眼眸中，仿佛有星辰生灭，有万象更新。他看向艾利欧，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明白了。”

“个人的仇恨固然重要，但若宇宙的悲剧不断重演，今日之苍城，或许便是明日之他处。这样的未来，绝非我所愿见。”

“艾利欧先生，你所追寻的剧本，你所看到的可能性……我很感兴趣。”

“如果我的力量，能为此尽一份力……那么，在了解了结私怨之后，我愿意……尝试去理解，并尝试去改变，这令人悲哀的循环。”

这一刻，星核猎手的秘密目标，与这位身负三星神之力的少年令使的崭新理想，产生了跨越时空的共鸣。

次元空间内，老唱片的音乐依旧悠扬，却仿佛染上了一层新的、充满希望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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