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顺藤摸瓜
东宫,陈寻的卧房之内,气氛凝重如铁。
太医们来了又走,留下的永远是那几句“天佑大秦”、“陈先生吉人天相”的感叹,以及一副副见了鬼似的、充满了困惑与敬畏的表情。
只有陈寻自己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奇迹”。
三天了。
自从那场喋血的讲武会之后,已经过去三天了。他躺在床榻上,不动声色地感受着自己身体内部,那场无声的、惊悚的战争。
那淬了剧毒的弩箭,留下的本该是一个足以致命的、不断溃烂的伤口。
然而,此刻在他的左肩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却早已停止了流血,甚至连中毒后标志性的黑紫色,都已褪得一干二净。
新生的、粉红色的肉芽,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将那道伤口,重新缝合。
一股神秘的、不属于他自己的力量,正在修复他的身体,就如同一个最高明的工匠,在修复一件破损的器物。
这股力量,让他活了下来。
也让他感受到比坠入了比死亡,更深沉的恐惧。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嬴政。
这个秘密,太大了,大到足以将他,彻底地从“人类”这个范畴里,剥离出去。
他只能将这份惊悚,死死地压在心底,用尽全力扮演着一个“恢复得比较快的正常人”。
“阿寻,你好些了吗?”
嬴政推门而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因为处决成蟜而留下的煞气,但看向陈寻的眼神里,却充满了真挚的关切。
“好多了。”陈寻挣扎着坐起身,脸上挤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容,“劳你挂心了。”
“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
嬴政在他床边坐下,神情重新变得冰冷而凝重,“你好好养伤,剩下的事,交给我和蒙恬。”
“查得如何了?”陈寻立刻问道。他急需一件能让他转移注意力的事情,来摆脱内心那份关于“我是谁”的恐怖猜想。
嬴政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成蟜和他手下那些死士的嘴,比石头还硬。所有的线索,都只指向他自己和他母族赵夫人一脉。但我不信。”
“一个早已失势的外戚,一个不成气候的长安君,凭他们,绝不敢,也没能力,在东宫,布下如此杀局。”
“这背后,一定还有人。”
就在此时,蒙恬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地从殿外走了进来。他对着嬴政躬身行礼,随即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陈寻:“陈先生,你……身体无碍吧?”
“死不了。”
陈寻摇了摇头,这句无心之言,却让他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殿下,先生,”蒙恬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所有被俘的叛逆都审过了。和您预想的一样,他们都是死士,除了成蟜,问不出任何东西。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书房内,陷入了沉默。
嬴政的指节,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
陈寻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眼前的这桩迷案上。他那颗因为恐惧而变得异常亢奋的大脑,开始以一种近乎于冷酷的、绝对理性的方式,飞速运转起来。
“正常的审讯,是问不出东西的。”他缓缓开口,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但思路却异常清晰,“他们是死士,脑子里,早就被灌输了‘忠诚’的毒药。我们得换个方向。”
他看着因为陷入僵局而眉头紧锁的嬴政和蒙恬。
“我们不要再问‘谁’了。”陈寻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要去查‘物’。”
“物?”蒙恬一愣。
“对,物!”陈寻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他感觉,只有在思考这些与自己无关的问题时,他才能暂时地忘记自己身体里那个正在疯狂生长的“怪物”。
“那把机弩,”他伸手指了指作为证物,被摆放在桌上的、那把小巧而致命的凶器,“这种可以淬毒的、工艺精良的机弩,不是凡品。它的每一个部件,都需要技术高超的工匠来打造。整个咸阳城,能做出这种东西的工坊,屈指可数。”
“还有那种毒药,”他继续说道,“太医说了,是取自西域七步蛇之毒液,又混以多种剧毒之物炼制而成。这种东西,比黄金还贵,绝不是寻常渠道能搞到的。必然,要通过那些常年往返于西域的、背景深厚的商队。”
“你们,不要再去审问那些死士了。”
陈寻看着他们,给出了最终的方案,“蒙恬,你带人,去查!查遍咸阳城内所有的地下兵器坊和西域商会。不要问他们‘为谁办事’,只问他们,最近,有没有打造过这种机弩,有没有出售过这种奇毒!”
“只要他们开了口,我们就能……顺藤摸瓜!”
这个思路,完全跳出了传统的审讯模式。它不再纠结于人证,而是从最基础的、无法说谎的“物证”和“供应链”入手。
嬴政和蒙恬的眼睛瞬间亮了。
“好!”嬴政重重地一拍案几,“就按阿寻说的办!”
蒙恬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两天,陈寻便在一种奇异的、灵与肉的分裂中度过。
白天,他强打精神,与嬴政、李斯等人分析着蒙恬不断送回来的、零散的线索。他的大脑,在此刻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冷静的分析能力。
而到了深夜,当他独自一人时,那种被“非人”的恐惧所支配的感觉,便会再次将他吞噬。
他会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自己那已经只剩下一道浅浅红痕的肩膀,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的身体。
而他唯一的慰藉,就是将自己完全地投入到那场追查真凶的、危险的游戏中去。
第四天的黄昏,蒙恬,终于带回了一个突破性的进展。
“查到了!”他快步走进书房,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城西的一个地下兵器坊,招认了!他们在三个月前,确实打造过一批一模一样的机弩。而买家,是一个叫‘杜仓’的布匹商人!”
“布匹商人?”嬴政的眉头皱了起来。一个商人,为何要买这么多军用级的机弩?
“是的。”蒙恬的神情,变得无比凝重,“我们立刻去查了这个杜仓。他表面上,只是个普通的布匹商人。但他名下最大的一间商铺,背后真正的主顾,不是别人。正是……”
“相邦府。”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藤,已经被找到了。
它一头,牵着已经被处死的公子成蟜。
而另一头,却蜿蜒着爬向了那座他们最不愿面对的、也是最庞大的权力之山。
陈寻看着嬴政那张瞬间变得无比阴沉的脸,心中却没有丝毫破案的喜悦。
他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肩那片已经完好如初的皮肤。
一股比殿外的寒风,还要冰冷的感觉,传遍了他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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