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真正的战场
“杀敌的方式。”陆振川看着炉火,眼神悠远,“是远距离的狙杀,是近身的格斗,还是……无声的潜入?”
陈洁想起了剧本里的情节,小声说:“是潜入……”
末了,又怕男人没理解一样,她又急忙补充了一句:“就是那种在敌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摸过去”
陆振川沉默了。
他捧着水杯,良久都没有说话。
屋子里只有木炭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
陈洁紧张地看着他,她能感觉到,当她提出这个问题时,这个男人身上那种平日里收敛得极好的、属于军人的锋利和冷硬,正一点点地渗透出来。
他开口,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有一年,在南边的边境线上,我们接到任务,要端掉敌人一个前沿哨所。那地方很刁钻,三面是悬崖,只有一条被严密看守的小路。我们只能在雨夜,从后面一片沼泽地摸过去。”
他的叙述很平静,没有丝毫英雄主义的渲染,却让陈洁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雨下得很大,跟瓢泼似的,打在雨林叶子上,声音又闷又响,正好能盖住我们的动静。但沼泽地不好走,一脚下去,烂泥能没过膝盖,拔出来都费劲。我们五个人,在泥水里泡了整整四个小时,身上全糊满了泥,又湿又冷,牙齿都在打颤,可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我旁边有个新兵,叫小马,才十八岁,第一次执行这种任务。他冷得受不了,嘴里一直小声念叨,说等任务完成了,要回家娶媳妇,让他妈给他做一大碗热腾腾的打卤面。”
陆振川的声音低了下去,火光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了一抹深沉的悲伤。
“快到地方的时候,他一脚踩滑,半个身子都陷进了泥潭里,嘴里呛了一口泥水,下意识地就想喊。我离他最近,想都没想,一把就捂住了他的嘴。可那时候,我们离敌人的暗哨已经不到二十米了……”
陈洁的心揪成了一团,她几乎能想象到那冰冷刺骨的雨夜,和那令人窒息的紧张。
“我死死地捂着他,能感觉到他在我手底下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我不敢松手,一旦他叫出声,我们五个人,一个都活不了。”
“等我感觉到他不再动了,敌人的探照灯也扫过去了,我才慢慢松开手。他……已经没气了。”
整个胸腔被泥水挤压,本就呼吸不上来,再加上口鼻被捂着,咳不出灌入气道的泥水。
死亡也不过三五分钟的事。
陆振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可陈洁却听得手脚冰凉,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冲头顶。
他没有再看炉火,而是抬起眼,直直地看向陈洁。
“我们没有时间悲伤,背着他的尸体继续往前摸。到了哨所底下,我第一个上。”
这时候陈洁才知道,所谓的悄无声息,不是猫着腰,而是像蛇一样,贴着地面,用手肘和膝盖一点点往前蹭。
每动一下,都要等风声、雨声盖过你衣服摩擦地面的声音。
“那个哨兵背对着我,披着雨衣,正在抽烟。我从他身后摸过去,整个过程大概花了两分钟,但在我感觉里,像一个世纪那么长。我的心跳得像打鼓,但我知道,我的表情一定是麻木的。”
“离他还有一步远的时候,我从靴子里拔出军刺。你问怎么杀敌?不是像演戏那样,潇洒地刺向心脏。最快、最没有声音的方式,是从后面捂住他的嘴,用刀锋,贴着他的下颌,用力划开他的喉咙。”
陆振川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手势,但陈洁却仿佛看到了那血腥的一幕。
“你不会听到惨叫,只会听到一声非常细微的、像是布被撕开的声音,还有……血喷出来时,那种温热的、黏腻的触感。他会在你怀里抽搐几下,然后很快就变软、变沉。”
“这就是战场。”陆振川放下了水杯,看着脸色被他三言两语吓的惨白的陈洁,一字一句地说道,“没有英雄光环,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活下去的本能,和不得不完成的任务。有时候,你杀死的敌人,可能跟你一样,也只是个想回家吃打卤面的半大孩子。而你的战友,也可能会死在你自己手里。”
他说完,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她剧本里那个英姿飒爽、眼神坚毅的女英雄形象,在陆振川这冰冷残酷的现实面前,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这才是战争,真实、丑陋、充满了血和泪。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平静地叙述着这一切,仿佛这种事情他已经经历过千百次。
可他那平静之下压抑的巨大悲伤和浓得化不开的杀伐之气,却让她第一次触碰到了战争那血淋淋的真实面貌。
这一刻,她心中对他的敬畏,忽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到底经历了多少这样的夜晚,才将这一身的伤痛和杀气,磨合成如今这副沉稳内敛的模样?
次日,军区大院的另一头,一辆绿色的“212”吉普车,卷着一路尘土,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地停在了团长办公楼下。
车门推开,一条穿着喇叭裤的腿先迈了出来,紧接着,一个穿着驼色呢子大衣,烫着时髦大波浪卷发的年轻女人跳下车。
她摘下脸上的蛤蟆镜,露出一张明艳逼人、带着几分傲气的脸。
正是刚从首都回来的团长女儿——高媛。
她看也没看周围投来的惊艳目光,径直“噔噔噔”地踩着高跟皮鞋冲进了办公楼,一脚踹开了团长高建军的办公室大门。
“爸!”
高建军正戴着老花镜看文件,被这一下吓得手一抖,抬头看见是自家闺女,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丫头,就不能好好敲个门?跟个炮仗似的。”
高媛却没理会他的抱怨,几步走到办公桌前,“啪”地一声,将一个印着外文的牛皮纸信封拍在了桌上。
“我不是回来跟你安排的那个什么营长相亲结婚的,”她扬着下巴,语气里满是骄傲和挑衅,“我是来通知你,我要出国了!”
高建军一愣,扶了扶眼镜,拿起那份文件。
信封上全是看不懂的洋码子,他抽出里面的信纸,更是两眼一抹黑。
高媛得意地解释道:“这是法国巴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爸,你不是总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吗?我要去资本主义的心脏,去参加那里真正的妇女解放运动,让他们看看我们新中国女性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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