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娼妓之子

箭矢携雷霆之势，贯着风声，射向了王勉。

阮温尖叫一声，转身向后扑去。

羽箭擦过了王勉的头皮，死死钉入了他身后的旗杆，轰然倒塌的旌旗唤醒了王勉残存的神智。

王桓，是真的想杀了他。

在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

王勉的腿肚子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上下牙齿磕绊在一起，发出了咯叭咯叭的脆响。

“当众射杀我的后果，长公子担的起吗？”

王勉撑着阮温，勉强维持着自己仅剩的尊严。

王桓并不回答，只是再次搭弓，他的眼神尚算得上平常，只是看向王勉的时候，会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

阮温开始痛哭流涕，她跪在地上，往前爬了几步，华丽的衣裙已经沾满了泥土，“长公子——我求您了，求您饶过夫君，他是您的亲弟弟啊——”

王勉失去了支撑，狼狈地跪在了地上。他不甘心，一次次地试图站起来，却一次次地摔倒在地。

王桓手里的箭依旧瞄准了王勉，却并不射，像是在戏耍着无路可逃的猎物。

阮温膝行几步，拼命地磕头，“长公子，您已经死了一个弟弟，难道还想害死仅剩的一个吗——”

持箭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长公子，您想杀他，就先杀了我！”

见求饶无用，阮温直接挡在了王勉的身前，她浑身都在抖，却一步也不肯退，连王勉的半点衣袖都要堵地严严实实。

王勉躲在她的身后，半张了嘴，眼底有些泛酸。

“够了！还不都给我住手！”

王伯益终于到了，王嘉长出一口气，随着众人屈膝跪地。

“父亲——”

王勉开始失声痛哭，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当着一众族人的面哭地涕泗横流，毫无形象，让人禁不住就生了恻隐之心。

王伯益大抵是匆匆而来，衣衫凌乱，身后还跟着一堆气喘吁吁的耆老。

三叔公看着王桓，气地话都说不利索了，“王桓……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王桓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并未随着众人行礼，如此悖逆之举，惹得耆老们齐齐向王伯益看去，目露埋怨。

王伯益额上的青筋条条绽起，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终了，他看着王桓，从喉间强挤出几个字眼，“你疯够了吗？！”

王勉惊慌失措地爬到王伯益的脚下，抱着他的腿痛哭起来，“父亲，求您救救我，长兄他一言不发就要杀我！”

“孽障，还不把箭放下！”

王桓始终无动于衷，持弓的手稳地惊人，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

气血翻涌，王伯益的嗓子里几乎冒出一股腥甜，情绪失控至此，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在什么时候了。

阮温转过身，泣不成声地磕头请罪，“长公子，是我不好，我不该同怜风姑娘起争执，更不该失手伤了她……求您大人有大量，有什么事情都冲我来，求您饶了夫君，求您了……”

四下哗然。

三叔公脸色骤变，他看了看阮温，阮温一脸畏惧。

又去看王勉，王勉低着头，满脸都是敢怒不敢言的委屈。

他把目光重新投向了王桓，眼睛里的愤怒都要喷出来了，“家主，他为了一个贱婢，竟要射杀自己的亲弟弟，您难道还要姑息纵容不成！”

似乎被戳中了心事，王勉又开始低声啜泣起来，再面对王桓时，他的声音竟变地怯懦，“都是我的错，长兄，我替夫人向您赔罪，向怜风姑娘赔罪，您别生气了……”

堂堂公子之尊，竟要向一个奴婢道歉，王伯益深吸一口气，搀扶起了王勉。

低声细语，和声安慰。

场面颇有些父慈子孝。

王桓眼底透着讥讽，分明怒到了极点，他的声音反而淡了下来，“家主，我也差点死了，敢问您可知情？”

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大庭广众之下，箭指亲弟，甚至连借口都不屑找一个，狂妄至此，王伯益一时间对王桓失望至极。

沉默片刻后，他对王桓道，“可你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为了一个婢女，张弓射箭，对准了你的亲弟弟。”

此话实在太过诛心，王嘉惊疑地看向了王桓，他只是单纯，却不是蠢。

明明是二哥负责此次春猎，可莺山居然埋伏了大批的刺客，再怎么说，二哥也逃不了失察之罪。

长兄震怒，难道不应该吗？

这又同怜风有什么关系，又扯出她来做什么？

王桓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后，他抬起头，面带微笑，“卑鄙阴毒，娼妓所出，我没这样的弟弟。”

王勉的脸色，一瞬间变地苍白。

众目睽睽之下，他好似被剥去了所有的衣衫，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各式各样的眼神之下。

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再怎么钻营，“娼妓之子”这四个字都牢牢地烙在了他的脸上，烙在了他的骨子里。

“娼妓所出呢，连个良奴都不是……”

“可不是，也不知道咱们这位二公子到底是谁的种……”

“……”

王勉掐着手心，将那些不堪的流言蜚语统统抛掷脑后。

王伯益对王桓的忍耐，显然已经到了极致，他第一次，没有在乎王桓的颜面，对着他厉声呵斥，“立刻，给你弟弟道歉，赔罪！”

王勉咽下所有的恨意，乖顺地跪在了王伯益的脚下，“父亲，尊卑有别，长幼有序，您不要逼迫长兄了，我……我也担不起。”

“道歉！”王伯益不为所动，一动不动地盯着王桓，眼神尖锐。

王勉红着眼睛，苦苦哀求，“父亲，我……我和夫人都没事，此事就算了罢……求您别追究了，我……我日后还要……”

他说的吞吞吐吐，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人尽皆知。

一朝天子一朝臣，王伯益总是要死的，琅琊王氏总是会交到王桓的手上，而他王勉……日后生死荣辱，也不过在王桓的一念之间。

他不敢追究，亦不敢接受王桓的道歉。

王伯益端立片刻后，沉声开口，“你今日能杀弟，明日岂非就要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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