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叛离
“如果……如果做个忠贞烈女要赔上性命的话……”
裴幼薇微笑道，“那我还是做个荡妇好了。”
“不知廉耻！”
明夫人恶狠狠地踹了她一脚，“好，那我们就这么耗着，你什么时候愿意写血书，我再什么时候给你水喝，给你饭吃，你也别指望有人能救你，这琅琊后宅，是我的天下！”
“是了……你不会还念着那个和你睡过一晚的姘头吧？”
明夫人嗤笑一声，怜悯地看着裴幼薇，“那你真是太不了解他了，像王桓这种人，他没能提剑杀了你，以洗耻辱，你都要感谢你九泉之下的亡夫！”
门重新关上了，整个世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裴幼薇自嘲一笑。
她又何时奢求过王桓来救了。
她答应了，一定会死，不答应，至少眼下无性命之忧。
左右是烂命一条，真到了山穷水尽，无可奈何之时，再去赴死，想来母亲也不会再怨怪于她，她已经尽力了。
她一点点爬到门口，端着污浊的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
长宁十年，八月初八，漠北再次南下，连破禾，宁，燕三郡，屠城七日，血染山河。
八月十四，漠北围困云州，兵锋直指汴河。
汴河水源丰沛，五谷丰登，是朝廷少有的能缴纳税赋的地方，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天子下令，再征五万大军，以解云州之围。
战事危如累卵，即便琅琊，也变地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起来。
只是这一切，都与裴幼薇无关了。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一日里有大半日都在昏睡。
渐渐地，她有些分不清现实与幻境了。
她时常觉着自己还未出阁，春娘会陪着她完成一整日的功课，会哄她入睡，慢慢去讲同母亲有关的事情。
她在好闻的栀子香气里入眠，第二日又是新的一天。
有时候，她甚至能看到母亲，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梳着好看的发髻，眉眼盈盈，满是慈爱。
裴幼薇探出枯瘦的手指，想去抓住她的手。
可她实在太累了……
手指还未触摸到母亲的脸，胳膊就无力地垂了下去，再也抬不起来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
刺目的阳光渲泄而下，让裴幼薇一阵失明般地眩晕。
赵媪的声音有些哽咽，“三少夫人，您快起来吧，夫人让您回清梧院去。”
回清梧院。
清梧院是哪里？
是了，清梧院是她和王颖的家，可王颖又是谁？
裴幼薇呆滞地趴在地上，好半晌才整理完凌乱的记忆。
赵媪找了两个婢女，把她抱了出来。
许久未进食，赵媪先给她喂了一些米粥，才亲自服侍她沐浴更衣。
伤口已经结痂了，歪歪扭扭地爬满了一身，赵媪颤着手，仔细去擦她身上的脏污。
“少夫人，您也别怪夫人……”
赵媪泣道，“您和谁不好，偏偏要同长公子苟且，您又不是不知，夫人恨不得他死一万次……”
裴幼薇枕着浴桶，疲惫地昏睡了过去。
赵媪给她喂了许多补药，给所有的伤口涂好了药，才指使着下人把裴幼薇抬到榻上去。
意识再次被唤醒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
裴幼薇攒出了些气力，从榻上爬起来，慢慢去活动已经僵硬的身体。
她实在太虚弱，没走出两步就气喘吁吁起来，但她撑着墙壁，还是一步步地往前走。
她不能一直躺着，躺地太久了，肌肉会萎缩，她会变成废物的。
裴幼薇艰难地往门外走，想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
廊下有人窃窃私语，“也不知长公子犯了什么错，惹得家主震怒至此……”
“谁说不是，我今儿可瞧的真真的，长公子都被罚地昏死过去了，家主还要他去跪祠堂，说什么明日再审……”
裴幼薇怔在了门口。
呆滞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长公子是哪位，门口就响起了一声奚落，“怎么，这就心疼了？”
“夫人——”
闲聊的婢女惊慌失措地跪在了地上。
明夫人摆摆手，走到了裴幼薇身边。
她端详了裴幼薇片刻，语带嘲讽，“你的运气倒还不错，我还以为你真要饿死在暗室了。”
裴幼薇无动于衷。
明夫人瞧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热闹的心思都淡了几分，她嫌弃地吩咐赵媪，“多给她喂点吃的，喝的，再熬些参汤给她灌下去，免得明日她没力气看自己的姘头受刑。”
裴幼薇用力揉着头，拼命去整理碎成一片片的记忆。
第二日，裴幼薇已经能站起来了。
一颗百年人参熬出来的药汤，让她此时此刻，无比之清醒。
明夫人亲自给她涂脂抹粉，簪上首饰，“打扮漂亮些，说不定啊，这就是你们之间的最后一面了。”
裴幼薇神情复杂，“这么多年了，您还看不出来，王桓在家主心中的地位吗？莫说他奸淫了我，就是他奸淫了您，家主也舍不得处死他的。”
“放肆——”
明夫人气地脸色通红，巴掌高高地抬起来，却又收了回去。祠堂人多，裴幼薇脸上不好再见伤。
“那你今日就睁大眼睛，给我瞧仔细了！”
明夫人冷冷一笑，“等他死了，我再好好同你算账，”
裴幼薇还没靠近祠堂，就听到了一声怒喝，“孽畜！”
明夫人瞥了一眼裴幼薇，幸灾乐祸道，“他和你倒是像，伤成那样了，还不肯求饶。”
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王凝哭声凄厉，倒像被打的是她一般。
往日冷清肃穆的祠堂，今日又是骂声，又是求饶声，还夹杂着不间断的哭声，吵嚷地简直像进了庙会。
唯独，没有王桓的声音。
裴幼薇跨进祠堂的时候，他跪在地上，脊背挺地笔直，一身白衣已经被血浸透了。
王伯益手里提着手腕粗的蟒鞭，鞭子都挥出了残影，带着狠劲儿，竟是奔着把人活活打死去的。
王嘉王凝他们齐齐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求饶。
庞氏等人站在旁边，急地满头大汗。
“爹爹，不要打了，哥哥已经知道错了，求您别打了……”王凝哭地声嘶力竭，明夫人满脸嫌恶，阔步上前，强行把她拉了起来。
王伯益咬着牙，鞭子震地他胳膊发麻，此刻，他心里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恨不得立刻打死王桓，一了百了。
也不知王桓做错了什么事情，竟让他震怒至此，裴幼薇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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