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我不和他玩了
“顾昭！你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其实你就喜欢碰皇帝的女人，是不是？”
那句带着绝望嘲弄的质问，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偏殿里激起一圈无声的涟漪，旋即又沉入令人窒息的死寂。
萧彻满头疑问，下意识反问：“什么？”
他除了苏晚，还碰过谁？
苏晚没有等来自己想要的回答，而且，她还想起不该想起的事情。
她猛地后退一步，像逃离什么瘟疫源头，转身便冲出了偏殿，任那扇沉重的殿门在她身后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寒风刮过脸颊，刺骨的冷意却远不及心头的冰寒。
“……你既心悦本公……”
“……说服皇上封你为妃……”
“……住进长乐宫……”
“……尝尝这‘人间富贵’……”
一句句冰冷又充满算计的话语，连同除夕夜那个带着酒气与掠夺的强吻，在她脑海中翻涌、碰撞。
再对比她在原书中看到的，那个在女主丽妃遭遇刁难时挡在前方、在女主生病时彻夜守候、倾尽温柔包容、甚至想方设法帮对方避宠的男主顾昭……
苏晚狠狠抹了一把脸，将眼角不知是气还是委屈泛起的水汽擦掉。
真是瞎了眼！
她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咒骂。
这哪里是什么面冷心热的男主？分明就是个心思深沉、手段狠辣、以戏耍别人为乐，还惦记着把自己往皇帝床上推的神经病！
利用我做刀还不够，还想拿我当踏脚石去固你的权？做你的春秋大梦！
念头通达的瞬间，苏晚只觉得一身的枷锁仿佛卸下了大半。
什么勾引，她不想玩了！
打定主意，苏晚像换了个人。
账册依然在整理，却是为了完成“任务”本身，而非再投入什么被利用的愤怒或不甘。
她将自己化身成一个冷漠的工具人，按照要求，一丝不苟地核对、分类、誊录、标注，用极致的专业将内心的波澜死死压住。
效率奇高，心却硬得像块石头。
当纪德明按时来催收那十年后宫账册整理成果时，看到的是堆叠整齐的簿册和誊写清晰异常的“表格章程”附录，以及苏晚那张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戴了面具的脸。
她将厚厚一摞成果递过去，动作标准得如同程序设定。
“账册已理清，附录也写毕，请纪公公代为转交顾大人。”
声音平直，没有一丝波澜。
说罢，也不等纪德明反应，转身就走，没再多看一眼。
接下来几日，萧彻以“核对某些细节”为名，数次让纪德明传话召见苏晚。
苏晚要么称病，要么直言“奴婢位卑，不敢妄议大人核对之务”，实在推脱不得，便直接说道“账册详实无遗漏，大人明鉴即是”。
总之，是再不肯踏足偏殿半步。
异常到连叶澜都明显察觉到她的异常。
“苏晚，你和‘顾昭’……闹翻了？”
叶澜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对着窗外发呆的苏晚。
苏晚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得如同陈述天气：“翻？从未靠近过，何来翻。不过是终于认清了。”
她转过身，对叶澜扯出一个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带着疏离的冷寂，“我不想和他玩了！”
话说的洒脱，但……
叶澜看着苏晚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霜色，小眉头微微蹙起：“苏晚，他是个太监。”
“对！我知道，他不只是个太监，还是个王八蛋！”苏晚咬牙切齿。
叶澜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苏晚从小在自己的感情之事上都能处理很好，不必她操心。
现在对方还是个太监……
总觉得更不必担心呢。
宫中日子缓缓流淌，转眼便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紫禁城内虽也挂了各色彩灯，但规矩森严，热闹中透着清冷。
傍晚，苏晚倚在窗边，看着宫墙外隐约可见的市井暖光和远处隐约飘来的喧闹，脸上难得流露出几分向往与寂寥。
“叶总……外面灯会，听说热闹极了。有走马灯，猜灯谜，还有糖人、耍把戏的……”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这重重宫阙的年节，终究少了那份令人心安的烟火气。
叶澜看着她失落的小脸，心中一软，刚想开口安慰几句，就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叩击声——是纪德明。
苏晚眉心一拧，心中厌烦更甚，刚想继续装不在，却听门外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男声，那腔调罕见地没了平日那种居高临下的冰冷，反而透着一丝刻意放柔的温和？
“是我。开门。”
是萧彻！
苏晚和叶澜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苏晚第一反应就是继续装死，叶澜却轻轻瞥了她一眼。
门被纪德明小心推开。
苏晚抬眼看去，瞬间一愣。
门口站着的萧彻，与平日里那个阴沉刻薄的小太监判若两人。
他身着一袭烟青色云锦直裰，外罩雪狐裘领大氅，腰间系着温润羊脂玉佩，玉冠束发，眉目俊朗，气质华贵清雅，俨然一位翩翩如玉的世家贵公子。
这身装扮冲淡了他惯常的锐利和阴冷，在暮色宫灯下，竟真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温润风流。
“收拾一下，”他目光扫过惊讶的母女俩，声音刻意放缓，“带你们出宫，赏灯。”
出宫？！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得苏晚头晕目眩，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诱惑巨大，但……为什么？
苏晚脑中警铃大作。
只是她还没拒绝，却感觉袖子被人拽了拽。
低头一看，苏晚惊的话都不会说了。
只见叶澜僵硬的露出一个稚气又天真的笑，咬牙切齿的喊道：“娘，我……好想去。”
手指抓着衣袖，僵硬的摇晃了一下，女孩用稚嫩的嗓音麻木开口，“我真的好想去哦！我都没看过花灯呢！”
苏晚：……
那“不去”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亲妈都演的这么辛苦又这么认真了……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几时归？”她的声音干涩，带着挣扎过后的妥协，目光却警惕地盯着萧彻。
萧彻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极淡的弧度，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亥时正。”他言简意赅。
“我们换身暖和衣服。”苏晚深吸一口气对叶澜说道，然后看也不看萧彻，转身去翻找自己的常服。
萧彻赞许的看了叶澜一眼，很是君子的转身出去了。
宫外的世界，在暮色四合时彻底活了过来。
长街两旁挂满了各式花灯，璀璨如星河倒挂。
莲花灯、兔子灯、走马灯旋转出五彩光晕，映照着游人如织的笑脸。
街边小摊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糖人、馄饨、蜜饯的香气和烟火气交织在一起，扑面而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真实的、滚烫的节日欢腾。
苏晚几乎是瞬间就融入了这久违的热闹。
她拉着叶澜的手，兴奋地东张西望，小脸被灯火映得红扑扑的，看见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便拉着叶澜过去买了两串。
她小心地舔了一口山楂外晶莹剔透的糖壳，满足得眯起了眼睛：“叶总快尝尝！超好吃！”
叶澜不愿别人疑惑，绷着可爱的小脸，面无表情的咔嚓咬了一口。
萧彻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身后，像个尽职又沉默的护卫。
他高大的身影在华服公子的伪装下少了几分压迫感，目光偶尔扫过前方兴奋的两个身影，又落在努力维持平静却也被市井烟火悄然安抚的苏晚侧脸上，那深沉的眼底，流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暖意。
河水映着两岸璀璨灯火，一盏盏形态各异的河灯顺流而下，点点光晕随波沉浮。
苏晚拉着叶澜蹲在河边，小心翼翼地将买来的莲花灯放入水中，双手合十闭着眼念念有词。
暖黄的光映着她虔诚的脸，分外可爱。
叶澜站在她身旁，感受着晚风拂面，听着周遭的欢声笑语，看着苏晚难得的轻松模样，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冰冷和沉重，不知不觉被这热闹温馨的凡俗之气消融了几分，也终于露出几分这个年龄应该有的孩子气。
而正看着母女俩的顾昭，亦是柔软了眉眼，甚至带了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真心笑意。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熟悉、因激动而拔高的女声，突兀地穿透周围的喧闹，清晰传来：“……那可不！我们家娘娘得宠着呢！瞧瞧这前年上贡的苏锦新裁的衣裳，这料子啊，统共宫里就那么几匹！都紧着我们娘娘了！这不，今儿出来赏灯，还要给老太太再挑上几匹好料子做春装呢！”
谁家娘娘这般张扬？
几人都闻声回头，却正好听到那人又说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娘娘是皇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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