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你舍不下我
宝宁殿内,熏香袅袅,暖意袭人,烛台高擎,将室内照得通明,殿角的青铜兽炉中升起缕缕青烟,在烛光中缓缓盘旋。
光洁的地砖透冷,映出没有温度的烛晕,殿中陈置顶级黑檀木制的木椅、桌、榻。
妃榻上铺着银红缎子褥垫,榻边设有高几,椅扶俱搭着椅搭。
“啪”的,烛芯哔波一声。
陆铭章淡淡地扫了一眼,宽敞奢华的屋室,空静静的。
在这份静谧中,一个影儿缓缓从后靠了过来,贴上他的后背,柔软的臂膀环上他的腰,发出一声绵长的呢喃。
“晏清……”
陆铭章面上没有过多表情,目光落在那双环合于他腰际的玉臂上。
“今日中秋,你多陪陪我,好不好?”
赵映安将脸缓缓偎上他的后背,在他的朝袍上轻轻地蹭了蹭。
陆铭章伸出手,握住那一截腕子,拉开,将人带离,自己再后退一步,躬身垂首。
“不知太后召臣前来,有何要事?”
赵映安僵在那里,腮上的胭脂都掩不住那层从深处泛起来的惨白,眼前的女子,不再是夜宴上身着华丽宫装的威仪妇人。
只见其一身蜜合色交领寝衣,领间阔着,露出藕色抹胸,胸口的隆起随着呼吸起伏,腰间松懒的银红丝绦仿佛随时会散开。
赵映安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又酸又涩,两汪眼泪滚了下来,颤着唇说道:“原来……你待我也可以这般无情……”
陆铭章不语。
赵太后又悲凉地笑了一声:“既然无情,为何要如此卖力护我母子?!你心里到底是放不下我的,对不对?”
先帝早逝,留下他们孤儿寡母,飘摇于深宫之中,朝堂之上,暗流汹涌,人心叵测,宫墙之外,强敌环伺,虎视眈眈。
大厦将倾之际,是他以身为柱,为他们母子撑起了将倾的天下,挡下所有。
“身为臣子,尽忠乃人臣本分,且先帝临终托付,委臣以顾命之重,臣奉诏于心,不敢有忘。”陆铭章仍是谦恭的姿态。
赵映安垂着双臂,宽大的绢袖几欲垂到地面,她往前进一步,陆铭章便往后让一步。
赵映安娇喝一声:“本殿命你不许避让!”
陆铭章便默然地立在那里,微垂着眼。
她靠近他,将手搁到他温热的胸上,又将额头缓缓抵了上去:“你还是在怪我,在怨我,当年……”
“臣,不敢。”
赵映安不知是哭还是笑:“你陆铭章还有不敢的?”说着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指尖轻轻触碰上他的额角,“你这副温润皮囊下,藏的才是真正的铁石心肠……”
指尖游走到他的眉眼间,喃喃道:“你这双眼,看谁都无情,看谁都慈悲。”
说罢收回手,往后退开。
“这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纵使你不愿承认,可我知道,你舍不下我,不论过去多少年……”
这话不知是说给对面之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然而,无论她说什么,那人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退下罢,本殿乏了。”
陆铭章躬身应是,转身出了宝宁殿,立于门外的荣禄立时让宫人在前提灯引路。
先时,陆铭章的脚步还正常,到后面步子迈得大了,步调加快,袍裾随风扬起。
提灯的宫人们不得不小跑起来。
……
陆家众人用过丰盛的晚宴,年轻一辈陪在三位老夫人跟前坐了一会儿,三房的袁老夫人身弱,又上了年纪,坐不多一会儿,辞了去。
曹氏完全为了应景,毕竟是中秋这等意寓团圆的节日,这才出了桂兰院,往上房来。
袁老夫人走后,她也找事故离开了。
陆老夫人席间喝了几盅酒,又听了几支曲儿,这会儿也起了乏,要入到后房休息。
难得今年中秋,自家儿子在襄楼包了雅座,方便族中小辈们看瓦舍演艺,于是打发他们各自散去,自去耍闹。
戴缨同陆溪儿一道出了上房,当然了,手上还牵着一个小陆崇,三人于府门前一同登上马车。
“姐姐,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瓦舍演艺。”小陆崇说道。
戴缨笑道:“小大官,你如今才五岁多,以后机会还多着呢。”
小陆崇抓着戴缨的手咯咯笑。
陆溪儿揭起车帘,一双眼往前探看:“还好,还好,我听这声音,只有人声嘈闹,还未起乐,咱们没来晚。”
戴缨比陆溪儿更在意时辰,府中晚宴时,她就不住地问仆从时间,所以她知道这会儿演艺还未开始,但也快了。
苏小小的要求就是今晚一定要看到陆铭章,只要他到场就成,只要陆铭章出现,自有人通知她,她便会穿上月光纱。
正想着,马车停下,戴缨几人下了马车,一眼看去,襄楼前灯火如昼,香车宝马不断,车上下来之人,皆来自权贵之家,在豪奴丽婢的围簇中上了楼。
从后赶来的陆婉儿走到戴缨跟前,睨了一眼,眼神轻蔑:“这襄楼可不是有钱就能定到雅座的。”
话里话外嘲弄戴缨的一身铜臭,就算再有钱,没有帖子也不够格入襄楼。
若是平时,戴缨听这话虽不至于恼怒,却也不顺耳,毕竟不是好话,就是个苍蝇在耳边嗡嗡,也烦不是?
可今日,她心里莫名生出一点点恶趣,和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小得意。
这份得意来自陆铭章对她的关照。
可是很快,她将这份不实的心绪压下,因为内心始终有个声音警醒她,只要越界忘形,这个声音便会将她唤醒,拉回现实。
正在思忖时,陆溪儿的声音响起:“忒讨厌,中秋节庆她那张嘴也不留口德,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戴缨看去,陆婉儿同谢珍已进到楼里,随后,戴缨同陆溪儿也进入楼里。
这襄楼通共五层高,视野最佳的位置只在二层和三层,而陆铭章包下了整个三层,供族中亲眷赏乐。
楼里布置雅韵,不论是挂墙字画还是古瓶,皆不是凡品,就连那张开的屏风,垂挂的幕帘,也是稀罕之物。
就拿高几上的花瓶来说,很可能世上仅此一件,脆碎了,拿钱也买不来。
楼栏不高,以免遮挡视物,阔大的空间用大小帷屏隔开,每间雅室正正好观得楼下台上的情形。
戴缨坐于椅间,旁边摆着高几,几上放着茶点和果盘,以及各类精致小食。
楼下的台子搭建的宽整阔大,台上光亮炫目,台正中的半空,结着彩纱,彩纱在中央结成花,绸绳往外延伸出去,没入昏暗的光线中。
台下人头攒动,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个个兴头十足,节目还未开始,都面带笑容,像是已看了一场精彩的节目。
陆溪儿和小陆崇在戴缨耳边嘁嘁喳喳。
戴缨通没听进耳中,一双眼只是往下探着,寻着,盼着那人快出现。
不知是为着同苏小小的约定或是什么模糊的心思。
此时,台下一声金锣响,台子开始上人,先是瓦舍人演艺,先是百戏作为热场,走索绳、舞飞刀、吐火、吞剑等。
这打头阵的节目立马调动了台下人们的热情,纷纷呼喝叫好,不时爆起掌声,气氛一下就被带动。
下一场,说唱宫调,以多种腔曲讲述故事,声情演绎,台下又安静一片。
戴缨的心思全不在节目上,却听旁边响起啜泣声,转头一看,陆溪儿拿着帕子不住地拭泪,又另拿一条巾帕擤鼻子。
一旁的小陆崇羞脸道:“二姐这么大的人还哭,我就不哭。”
陆溪儿丢开帕子,鼻塞声重道:“你看得懂么。”
继而,说唱宫调到了尾声,又是下一个节目。
众人一面看,一面等着重头戏,而重头戏自然放在最后,压轴。
那便是三大青楼行首同台演艺,既是合作,亦是竞争。
“你看什么呢?”陆溪儿调整好神气。
戴缨眼睛仍看着楼下,说道:“看节目……”
“我怎么觉着你不是在看节目,倒像在寻什么人似的。”陆溪儿狐疑道。
陆崇弯起眼,捂嘴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姐姐在寻什么。”
陆溪儿点了点陆崇的头:“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姐姐在等人。”小陆崇转头看向戴缨,问,“是不是?”
戴缨张了张嘴,正要否认,陆溪儿却抢问道:“等什么人?”
小陆崇扬声道:“等我爹爹,我爹爹参加宫宴,姐姐在盼我爹呢。”
戴缨把脸一红,看了一眼左右,还好有矮矮的帷屏隔着,众人也都注意着楼下的节目。
“崇哥儿,这话不兴乱说,知道么?”戴缨摇手道。
陆崇瘪起嘴:“为什么不能说?我想姐姐当我娘亲。”
陆溪儿乐了一声,说道:“哥儿,这话可不由你说了算,这得你爹,也就是我小叔说了才算数,知道不知道?”
陆溪儿说出这话,一来,怕自家小弟年纪小,口舌惹祸,二来,也怕戴缨当真,对她未尝是件好事。
谁知陆崇激动地踩着椅衬起身,又坐下,说道:“二姐知道什么,我爹爹是同意的,他还问我,想不想让戴姐姐做娘亲。”
这一下叫陆溪儿瞠目愕然,不知该作如何反应,连带着脸也红了。
戴缨正要拉陆崇到自己跟前,嘱咐他不能乱说,下面传来喧腾的异动,众人去看,就见军兵排道,一顶八抬大轿徐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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