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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既是奉承,也是娇嗔


戴缨回看向陆铭章。

她原是来道歉,可陆铭章反问她,他若仍在气恼,她待如何,于是她说,先前央他关键时候,给她一次活命机会的话作废。

他对她总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纵容,而她对他就是自然而然地有恃无恐。

然而,戴缨不曾料到,陆铭章听说后竟点了点头。

“好,那么我应下你的话,收回。”

戴缨傻了,真……真的收回?于是一改刚才娇持的态度,见陆铭章手边的茶杯空了,赶紧给他续上,并谄笑一声。

“叔父……”

“叫叔父也没用,先前以为你是个没有刚性之人,只知眼前利,今日你这番态度,方知轻看了你。”

陆铭章说着,端起茶盏:“来,叔父以茶代酒,向你赔个不是。”

戴缨一脸愕怔,脑子还懵着,手已端起茶盏,将茶水饮下。

“这茶的味道如何?”陆铭章问道。

戴缨扯出一抹笑:“有些苦……”

说罢,找了个事故,匆匆离去,形容有些狼狈。

陆铭章又给自己续了一杯,将茶盏端到嘴边时,忍不住笑出声。

……

这日,天高气爽,陆家众人起了游兴,决意去郊外的庄子。

清晨时分,一层薄纱似的雾气尚未散尽,空气里浸透了清凉,像含着薄荷般的凉意,吸入一口,顿觉神清气爽。

戴缨今日穿了一身鹂黄底色的掐腰长衫,颜色清嫩,更衬得她腰肢纤纤,发间簪了一枚素银簪子并几朵细小的珍珠头花,简净中自有一番精致。

临行前,孔嬷嬷细心,特特嘱咐归雁另备了两件衣裳:一件是贴身的软罗内衫以备更换,另一件则是厚实的斗篷,用以抵御寒气。

归雁应下,遂拿了一件灰狐毛边斗篷给戴缨披上,软茸毛边簇着,越发显得秀脸精致。

陆府门前,大大小小的马车已停当,戴缨被侍人引至一辆马车前,抬眼环顾,长长的车驾,排成列,前后护卫跟随,队前几名锦袍束发男子高坐马上。

她最先看见的是陆铭章,一身雪青色劲装,小高领,衣侧岔口开得很高,脚踏长靴,踩着马镫,同平时的清雅不同,展露出一种陌生的、带着力量感的英挺。

他的左侧是陆铭川,并陆家其他一众小辈,右侧是谢容。

戴缨收回眼,踏着踩凳入到车里。

“我可最怕冷了。”陆溪儿握着手炉说道。

车里燃着小烘炉,比外面暖和。

戴缨褪去银狐斗篷,拿起一旁的暖炉烘手。

她这人,畏热不畏寒,冬日里,别的女子里三层外三层,捂得严实,她却穿不得。

一来,燥热,二来,繁重,还是更喜轻省自在一些。

陆溪儿见戴缨衣着轻便,惊问道:“不冷么?”

戴缨笑着摇了摇头。

马车启行,往城外庄子行去。

城外,树木杂丛褪下绿意,换上一层不鲜亮的颜色,同大地相呼应,林木间寒鸦嚷嚷。

行了一程,车马停下,众人下了马车。

陆家的这处庄园依着山嶂,枕着溪流。

放眼看去,高山矗立,山间林木的绿意没有完全褪去,颜色更丰富,绿的、黄的、红褚,杂糅着。

庄子外已有仆从迎候。

众人进了庄子,稍作休整,然后出了庄子,走到宽广的空地上,下人们牵来马匹。

戴缨看着眼前的高头骏马,踟蹰不前,她不会骑马,戴万昌也没请师父教导过她,儿时尽拨弄算盘了。

再环眼一看,不说陆家姐妹,就连谢珍都能翻身上马。

“不会?”

一道声音从旁响起,抬眼去看,不知何时,陆铭章纵马到她跟前。

戴缨“嗯”了一声。

“别怕,我叫长安给你牵马。”

戴缨呆了呆,长安可是他的亲随,在府里除了他和老夫人,几乎没人能使唤。

在平谷,她是见识过长安的身手,迅猛得几乎只见残影,就在戴缨思忖时,长安从旁笑道:“小人牵马,娘子可放心。”

“不敢,自然信得过安管事,有劳了。”

说着,不再犹豫,在丫鬟的搀扶中翻上马背,先时她还有点紧张,见长安在前缓缓牵引,放松下来。

“大人不去狩猎么?”戴缨侧头看向并骑的陆铭章。

秋冬时节,许多高门大户都会携族人远郊狩猎。

这个季节林木稀疏凋零,视野比春夏要好,更易捕获,且秋冬的动物为了御寒,皮毛最为丰厚、光泽度好。

陆铭章手按辔绳,答得云淡风轻:“不会。”

戴缨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坦然的腔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说的是“我会”。

“大人不会狩猎?”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陆铭章居然说他不会?

“很稀奇?”陆铭章说道。

“在我看来,大人该是无所不能。”戴缨语音清软,话里浸着恰到好处的甜,既像奉承,又似娇嗔。

陆铭章看向她,明知她存心讨好,心里却很受用,那张灰狐茸围簇的秀脸红扑扑的,在过分莹白的脸上,像是两团没有搽匀的胭脂。

虽是披了一件斗篷,却略显单薄,想问她冷否,在喉头滚了一滚,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傻话,世上哪有什么无所不能的人,我这双手,所能驾驭的,也不过笔管一支罢了,正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

“大人过谦了。”戴缨认真道,“您笔下乾坤,抵得过万千利刃。”

正说着,前方纵来一人一马,行到跟前勒马骤停。

“父亲!你看!”

陆婉儿一袭红衣骑装,发尾高盘,手上拎着一只肥硕的杂毛兔。

一手调动缰绳挤到陆铭章和戴缨中间,说道:“安叔,你牵远些,挤着了。”

长安笑了笑,将戴缨所乘的黑马引开,空出地方。

陆铭章看向陆婉儿手里的野兔,点头道:“不错,骑射有长进,比去年强。”

陆婉儿脸上一红,嗔道:“父亲这是揶揄我呢,去年的事莫再提起。”

去年,她不仅没狩猎到任何野物,身下马受惊,还将她掀翻跌落。

戴缨从旁艳羡地看着,她虽厌恶陆婉儿,然而陆铭章对陆婉儿是真的好,虽不是亲身,可同亲生的女儿没两样。

陆婉儿心仪谢容,陆铭章便让人打探谢容底细,在不满意的情况下,抵不住陆婉儿的一意孤行,然后排除障碍,为她达成心愿。

之后有意提携谢容,为得什么,无非为了陆婉儿婚后有个更体面的身份。

反观她,同戴万昌之间,父女情肯定是有的,但不多,一旦面临抉择时,她就成了秤盘上的砝码,变得无足轻重了。

人和人真是不能比,这就是命。

到了中午,狩猎结束,庄上备好饭食。

分里外两间,中间用帷屏隔着,外间是男子座席,里间是女子座席。

小陆崇坐在戴缨身侧,拉了拉戴缨衣袖,俏声道:“姐姐,我父亲捕到许多好物,其中有一对银狐,他说制成手笼,一个给你,一个给我。”

戴缨下意识往外间去看,帷幕上只映着晃动的人影。

陆铭川对她的心思,起先她并不清楚,后来模模糊糊感知到,一直持着回避的态度,有时,她甚至觉得小陆崇说的话有他在里面授意。

像是在探她的口风。

“崇哥儿,那东西太珍贵,你留着。”戴缨说道。

“有两个呢,姐姐干嘛不要。”小陆崇又多说了一句,“爹爹说了,以后有好东西,我一份,姐姐一份。”

戴缨心里被什么牵动,继而道:“哥儿,这不合适,不若将另一个给莲心?”

莲心是陆铭川的通房丫头,日后若是有了子嗣,会被抬起来做姨娘。

“给她做什么,她一个奴才。”陆崇叽哝一句。

用罢饭,男子们喝茶、下棋或是骑马,女子多半回屋小憩。

戴缨用罢饭,欲往后园的轩子行去,突见前面一个人影闪过,虽然很快,但她还是看清了,那人是谢珍。

她不往后园,反去前面做什么,心里这么想着便跟了上去。

谢珍拿着巾帕,掩住脸,走入一道月洞门。

戴缨越发好奇,蹑着脚步,悄不声儿地将身子掩在墙影下,探眼去看。

院子里有一间屋室,大门紧闭,窗扇开了半面,屋前坐着一浅身女子,女子扎着鬟髻,瓜子小脸,唇上抹着胭脂。

这人戴缨认识,正是陆铭川的通房,莲心。

那莲心见了谢珍,站起身,两人挨近,不知低声说了什么,就见谢珍捉裙往阶上走去,推门而入。

看到这里,戴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莲心是陆铭川的丫头,既然她在这里侍候,那屋里歇宿之人不用想,一定是陆铭川。

真是想不到,谢珍仍未死心。

先时,见崇哥儿同她亲近,她一转刻薄态度,殷勤地提着吃食往揽月居跑,不过是想讨好儿子,得以接近老子,孰料行不通。

为这事,还特意回了一趟谢府。

从谢府回陆府后,戴缨见她不再来揽月居,也没了别的动静,以为她歇了这份心。

谁知她是换了对象,把主意打到陆铭川的身边人上。

也不知她给了莲心什么好处,或是许了什么承诺,就眼前的境况来看,莲心在帮她。

谢珍进了陆铭川的房间,哪怕什么事都没发生,也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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