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鬼事

阴风怒号，浊浪排空。

船从芦苇渡驶入姑溪河主流，雨越下越大。

小舟在河上左摇右摆，仿佛随时都会翻个底朝天。

船舱中，那妇人搂着女儿不撒手，哪怕一秒也不肯放松。

小姑娘却很自在的样子，只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来回打量其他人的脸。

而在所有人里，情绪最不稳定的，反倒是那个书生。

在上船时，他表现的颇为急切，此时却面色煞白，紧紧抱住自己的行李，两条腿抖如筛糠。

江生见了这一幕，抿抿嘴，想要笑，到底忍住了。

他用手撑住身体，向船舱口挪了过去。隐隐约约的，有嘶哑且响亮的号子声从外面传来。

那艄公没有夸口，他确实是一等一的好水手。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他却能大声唱着号子，歌声中透着股豪迈：

“船过碎石岭呦~人心寒！”

“最怕湾连湾呦~鬼门关！”

“一声号子，咱一身的汗。一声号子，咱一身的胆，呦喂——”

最后一声呜咽，船老大把余音拉的老长。恐怕在两三里外，都能听到他粗豪嘶哑的“呦喂”。

船中妇人松开了手，让女儿好好坐下。

书生也颤巍巍抬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船老大的号子安了他们的心。与此同时，他们还发现了一件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船不抖了。

它平稳的行驶在姑溪河上。虽然船篷外仍有雨声，但很显然，他们已经走完了最危险的一段路。

意识到这点，书生长出了一口气。

他倚着自己的行李，把背靠在船舱上，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珠：

“呼——佛祖保佑，真是佛祖保佑，以后再也不在雨天坐船了，没想到会这么……”

话没说完，书生就住了嘴。

因为他注意到，那小姑娘听了自己的话，转过头来，冲他做了个鬼脸。

显然，刚才书生的种种表现，全部都落入了这小姑娘眼中。

脸色一红，书生撇过脸，不再说话。

但他才十六七岁，正是少年心性。书生越想越觉得气闷，觉得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得让小姑娘也出点丑才好。

偷眼看了看对方，书生略微思索，立刻有了主意。

他把行李推开，往母女那边挪了挪。

然后状若随意的开口：

“喂，丫头。这船舱里又黑又闷，无聊的很。不如我给你讲几个故事，权当解闷，你看如何？”

妇人听了这话，白了书生一眼，知道这读书人没安好心。

但小姑娘太年轻，不知江湖险恶。

没等她阿娘劝阻，这丫头就仰起脸，兴奋的点了点头。

一看计谋得逞，书生立刻精神抖擞。

他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先看小丫头，然后妇人，最后是江生。

随后，在昏黄的烛火中，书生阴恻恻开口：

“咱们都从涂县出发，知道县里最近不太平。先有恶虎食人，又有一伙山匪在城外作乱，行事狠毒。”

“到了前几天，更是发生一件天大的事。城外玉皇观都知道吧？只在一夜之间，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观主王道人更是可怜，瞎了眼，跛了脚，据说是得罪了神仙……”

“但是！”

这一声【但是】，书生猛的把音调抬高，吓得那小丫头向后一仰。

恰在此时，那几根烛火也剧烈摇晃。

船舱中忽明忽暗，更给这个故事添上了几分诡异氛围。

“但是……”书生压低声音，表情隐秘，“有知情者说，那夜在玉皇山上的，并不是什么仙人。”

“而是一头身高十丈，青面獠牙，茹毛饮血的恶鬼！”

江生本来坐在旁边，听的还算兴致盎然。

但听到这儿，他忽然不笑了。

啊？

与此同时，书生还在继续往下说，越说越兴奋，拍着行李唾沫横飞：

“你道那恶鬼是何来历？却是那战死沙场的士卒，死于路边的饿殍，还有那淹死在姑溪河里的水鬼……这些妖魔鬼怪无人超度，怨气冲天，凝成了这样一只魔怪。”

“端的是魔头降世，杀人如麻！”

那书生渐入佳境，绘声绘色，仿佛他亲眼见过这魔头一般。

而小姑娘也被他吓到了，抱着母亲的胳膊，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船舱中，只有江生在一旁听着，越来越绷不住。

偏偏系统也要来凑这个趣。

当书生讲完故事，看着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另一边，江生居然收到了一条系统提示：

【恭喜，你创造了一则江湖传闻】

【影神图已收录：江湖传闻·玉皇山恶鬼】

【当前世界改造进度：0.0014%】

【你已获得一次抽奖机会，请点击本条信息查看详情】

慢着，原来【志怪】并不是最低级的系统评价，下面还有一个评级，叫做【江湖传闻】吗？

看着系统提示，江生不由发了几秒钟呆。

用掉抽奖次数，抽出来一枚【苹果】，他索性现在就把这苹果拿出来吃。

咔嚓咬了口水果。

在船舱外的雨声中，江生笑着开口：

“书生这故事甚是有趣……其实我这儿也有则志怪，不知可否讲与诸位听？”

此言一出，小姑娘从母亲怀中抬起头，露出一张泪眼婆娑的小脸。

那书生则看向江生，眼皮跳了跳，心头忽然涌起一丝不安。

“当然没问题了，讲故事嘛，自然是故事越多越好。”

不知这份不安从何而来，书生强颜欢笑。

而江生冲他点点头，烛光映照下，表情莫名有些渗人：

“这则志怪，是我从一本书上看来的。却说那开平年间……”

江生语调平静，甚至可以说呆板。

但书生默默听着，总觉得这声音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他握紧拳头，下意识换了个坐姿。而随着江生把这故事讲下去，他的表情也越来越不安。

这书生紧贴着墙，感到后背有股凉气，在拼命的往上冒。

“……那读书人有急事要办，所以才在雨夜里乘船。”

“那雨下的很大，天也很黑，所以他没有察觉，除他以外，所有乘客的脸色都是白的，就像刚下葬的尸体。”

“这书生是本地人，但他从没来芦苇渡坐过船。所以他不知道……”

“这雨夜里出行的船只，并不是给人坐的。”

“而是给鬼。”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江生已经挪到了书生对面。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脸上浮起了毫无生气的微笑。

书生看着江生的脸，身体下意识蜷缩，牙齿也开始打颤。

他显然是怕了，但最后的理智告诉他，江生只是在对自己做恶作剧而已。

因此，书生嘴角扯了扯，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这，这故事说完了吧？”

“哦，对，最后那些鬼问书生，【你看我们像不像鬼】，故事就结束了。”

江生身体一下子靠后，远离书生，语气轻松。

随他这句话出口，船舱里的气氛迅速转暖。书生也拍拍胸口，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然后下一刻。

他看见江生猛的凑近。

有苍蓝色的火焰在船舱中燃起，仿佛来自幽冥。那些火焰围绕江生，将他的脸照得无比惨白。

一片幽蓝的光芒中，江生语气森然：

“对了，书生，你看我像不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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