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割石

“为何这般想？”

江生斜睨了一眼，语气随意。

书生又愣了一下，显然没预料到江生的态度。

他沉默片刻，期期艾艾的开了口。可能连他自己都觉得，刚才也许只是眼花了：

“我看到，我看到你从船尾……嗖一下就过去了，然后抓住那丫头的脚……”

书生不确定的说，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彻底闭上了嘴。

他看见江生摇头失笑，仿佛无可奈何。

“子敬兄，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只是反应及时，又跑得比常人快上一些呢？”

江生温和说道，重新拿起筷子。

看到他这副做派，书生本就不多的信心更是摇摇欲坠。

而恰在此时，船老大也端着碗过来。

他看到这两人在窃窃私语，不由好奇发问：

“小郎君，陈书生，你们俩在说什么呢？为什么还要避着人？”

说到最后，船老大眼神有些警惕。毕竟现在世道不太平，到处都有杀人抢船的水匪。

但江生显然不是盗匪之属。

他坦荡的仰起头，把两人刚才的谈话说给船老大听，同时微微笑着，像是说起了一桩趣事：

“没什么，只是子敬兄看我出手救人，以为我是个神仙。”

“神仙？”

听了这话，船老大目光一瞪，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屁股坐到两人身边，插起筷子就开始吃鱼，也不管有没有刺。

嘴里嚼着肥厚的鱼肉，船老大含糊不清的说：

“要说小郎君这通身的气度，确实像是谪仙人下凡。”

“小人在这姑溪河上，也行了十几年的船，载过无数客人，谁有如小郎君一般的风采？”

“但这神仙，哈哈……”船老大笑着，摇着头，“举头三尺有神明，咱们到底都是凡夫俗子，说话还是注意点好。”

“就是这个理啊！”

江生拍拍腿，也跟着他笑。然后就开始享受鱼肉，把陈复晾在一边。

这小书生听了两人的话，也开始觉得自己有些荒谬。

他想了想，脸上渐渐的有些发烧，于是埋头吃鱼，再也不去想什么神仙的事儿了。

另一边，船老大吃饭很快。

他三两下解决一整条白鲢，然后就跳起来，伸手握住了船桨。

让其他人尽管慢慢吃，船老大一撑船，小舟就如离弦之剑般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沿着姑溪河一路往南，水流越来越急，船速也越来越快。

不到半日功夫，两岸的景色已经彻底变了，从农田变成崇山峻岭。

似乎还有猿猴藏在山中。小舟经过时，能听到它们发出高昂的嘶鸣。

陈复吃完了鱼，在船头负手而立。

看到这样险要的山势，他不禁心有所感，吟了句“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可惜，这里不是巫峡。两岸猿鸣也只有刺耳，感受不到一丝悲怆。

船上其他人相视而笑，觉得这书生真有意思，小小年纪，就染上了一身文人的酸腐气。

但就在这时，那船老大刚笑两声，忽然面色变了。

望着上方的山崖，他眯起眼，仔细看了看，然后猛的瞪圆了眼睛。

“快！你们快进去！”

一声暴喝骤然响起，打破了江面上的平静。

船客们纷纷愕然转头，看见船老大正盯着上空，脸上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恐惧。

“要加速了，所有人都给老子抓稳！”

没有片刻犹豫，这船老大一声大喝，浑身肌肉贲起，拼了命的划动船桨。

他没说发生了什么，其他人却已能感受到他的惊慌。

于是，没有多问一句话，妇人抱着孩子，书生则紧随其后。

他们钻进船舱里，刚找到东西抓牢，就听到外面轰隆隆一声大响，噪音震耳欲聋。

直到这时，船老大的声音才远远飘了过来。

这粗壮的汉子，连暴雨都不怕，此时嗓音里却沾上了哭腔：

“都抓稳，山崩咧，山崩咧——”

姑溪河两侧，山势极高，崖壁陡峭，遮天蔽日。

山崖上的土石被风吹日晒，有时松动脱落，会砸入河中。而且一砸就是一大块。

在此之前，船老大不是没听说过，有船工被石块砸死在姑溪河中。

但他从来没想到，这事儿有一天会轮到自己！

船舱中，几人伏在地上。

那妇人把女儿压在身下，不住抽泣，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非得带姑娘出这趟远门。

但书生却不知为何，尚能保持冷静。

他紧紧趴在地上，环视四周，然后意识到一件事：

那个样貌俊俏，如同谪仙人一般的郎君，并没有跟着进入船舱里。

……

舱外，船老大拼命摇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落下。

但他半点儿没觉得自己能逃出生天，只是仰着头，眼神越来越绝望。

因为——

范围太大了。

姑溪河两侧，山崖连成一片。但凡有石块松动，一定牵一发而动全身。

此时，在船老大的视野范围内，往前数几百丈的山崖，全部都烟尘滚滚，显然有落石的风险。

而这段河道又极其狭窄，一但石块落下，小舟将避无可避。

事情到了这一步，船老大只能拼命划船，祈祷佛祖保佑。

但刚前进十几丈，他最担心的事情就发生了。

只听头顶传来剧烈的响声，随后一片黑影迅速放大，将整条小船笼罩在内。

船老大瞳孔紧缩，心里还想继续逃，双臂却已经失了力气。

于是，这汉子只能软软倒在船上，呆滞的看着那块不断逼近的巨石。

但下一刻。

一个人离开了小舟。

船老大心头一震，将目光投了过去。只见那人并没有跳到河里，而只是向船外迈出了一步。

随后，祂就站到了水面上。

河水湍急，祂却能在原地立着不动，仿佛脚下是坚实的泥沙。

亲眼目睹这一幕，船老大呼吸一窒，愣愣看着那道披着软袍的背影。

他看见对方伸手入怀，从里面取出一把短剑。

那剑是灰色的，不知用什么材料打造。

外表平平无奇，甚至还有点儿脏。

但当那块巨大山石在半空中解体，分裂出无数小碎块，每块都能要人的命时……

祂却只是举起那把其貌不扬的短剑，轻轻向空中一划。

动作自然写意，仿佛用热刀子切开羊油。

然后紧接着。

所有山石爆开了。

不是切断，而是爆炸。

凡是船老大视线所及，所有石块在一瞬间炸成粉末，连草木都没能留下，只余漫天的烟尘。

嘴唇抖了抖，船老大从地上爬起来，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在想，妈的，老子是不是得戒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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