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在祀

当今这位圣上，一共有两个弟弟，都封了藩王，有开府建牙之权。

其中一个，样貌俊逸，战功彪炳，封【兰陵郡王】。封地在凉州，为朝廷抵御外敌。

还有一位，胸无大志，贪图享乐，封在了应天府，号【平陵郡王】。

这回要过生日的，便是这平陵郡王的二女儿。

据说此女聪明灵秀，一出生便封了【瑞国公主】，深受平陵郡王的喜爱。

正因如此，她每年生辰，宴会都办的铺张浪费，豪奢无比。

“……届时，整座应天府都会张灯结彩，为瑞国公主庆寿。还会有无数江湖异人，在宴席间登台献艺，表演术法。”

“称得上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雪浪将情况介绍完毕，就静静坐在一旁，等待仙人的抉择。

而江生并没有思考多长时间，就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可。”

对江生来说，参加一场古人的寿宴，听上去就很有意思。

况且，他自从来到这方世界，还没见过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古代都市】。

雪浪听了江生的话，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

他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但是，他脸上没有出现得意的表情，甚至连嘴角都没有扬起。

在仙人道了一声“可”后，雪浪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然后说起了下一件事。

这个和尚时刻谨记着。

他是仙人的门客，也是对方的学生。

他能留在这宛如世外桃源的河谷中，唯一的原因，就是仙人允许自己留在祂的身边，学习祂的智慧。

因此，在与这位亲近随和的仙人相处时。

雪浪心里，连一丝一毫的猖狂都不敢出现。

“还有最后一桩事，讲完之后，小僧便要告退了。”

说出这句话，雪浪恭敬的低下头，宣了一声佛号。

他双掌合十，眉宇间，隐隐有一种对世人的悲悯：

“不过这件事……光听小僧述说，应当是不甚形象的。”

“若先生您能够允许，便请让小僧带路，前往云顶山巅一观。”

江生不知他要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

两人出了河谷，向云顶山巅行去。而桃子则缩在江生的怀里，也跟了过来。

不过大部分时间里，这只小狐狸只是在睡觉而已。

多日没有在江生的怀里睡懒觉。

它应当是很想念自己这个专属位置了。

没过多久，跟在雪浪身后，江生来到了山顶。

他向周围扫了一眼，然后立刻就发现了这里的变化。

只见原本还空荡荡的山巅，居然建起了一座小小的庙宇。

而且那庙宇的位置，正是当初他和孙天喝酒的地方。

庙宇虽小，香火却不少，供桌上摆满了瓜果点心。

而稍微走近些，江生能够看见，那小庙里摆着一座木雕。

木雕白衣飘飘，却是个俊美的年轻男子，看着和江生的样貌确实有几分相像。

“这是孙天建的庙？我给他粮食，他却拿来供我……很没有意思。”

江生语气淡淡的。

但听了他的话，雪浪却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他示意江生在原地等待。

而没过多久，只听山道上，忽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江生转头看过去，只见上山的是一群女人。

她们有老有少，衣衫还算厚实，只是脸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

走在最前头的两名女人，手里还提着些贡品——不过没什么贵重东西，只有烧饼，馒头而已。

默默注视着这群女子。

江生神色动了动，很快想起了她们的身份。

但他没有出声，只是和雪浪站在暗处，看着这群女子走向小庙，然后跪在了那座神像前。

女人们娴熟的摆好供品，然后点燃线香，磕头。

显然，类似的事情，她们已经做过不止一次。

等到所有人都向神像行完了礼。

最后一个上前的，却是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姑娘。

只见她在神像前跪下，眨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然后伸出手，将一捧花草摆到了神像跟前。

快入冬了。

这些花草蔫蔫的，看着有些无精打采。

但小姑娘仍然脸色严肃，将这些小花小草摆放整齐。

接着，她冲神像郑重的磕了一个头：

“哥哥，谢谢你救我的命！”

小姑娘的声音很清脆，被云顶山的山风送出去老远。

有年长的女人轻轻打了她一下，让她不要叫“哥哥”，要叫“神仙老爷”。小女孩却只是吐着舌头，藏到人群中去。

于是，看到她这副活泼的样子，那个年长女人也微微笑起来了。

人群里的气氛变得轻松，女人们热热闹闹的下了山。

在她们身后，江生望了望这群女子的背影。

随后，他走到庙宇前，拿起烧饼咬了一口。

……难吃。

他就这样啃着烧饼，回到雪浪身侧。

而直到此时，雪浪才脸上带着笑容，向江生说起了事情原委。

“大概是……半个月前的事。涂县的民众自发组织起来，说要给您立个庙子，日夜祭祀。”

雪浪仔细回忆着，组织着语言：

“孙县令和唐主簿，他俩也捐了很多钱，但最后好像还差一点，大概差了十几两银子，怎么也募不齐。然后……”

指指正往山下走的那群女人，雪浪继续说：

“然后她们就出来了，说是当娼妓那会儿，其实还攒下了些碎银。如今她们有吃有穿，不如拿出来建庙。”

“所以，先生……您现在也是有庙子的神仙了。”

说完这番话，雪浪住了嘴，笑吟吟地看着江生。

而江生听了，难得有些沉默。

祂思考一会儿，甩甩袖子，将雪浪留在原地，独自下了山。

雪浪站在山崖边，看见那道身影飘飘荡荡，洁净潇洒，一路向着涂县走去。

而在更远处，夜色降临，整座涂县已笼罩上了暖黄色的光。

有了仙人支援的那批物资，现在的涂县富的流油，连晚上都敢点灯了。

见到这一幕。

雪浪心中忽有所感。

他双掌合十，微微低头，欢喜赞叹：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那一天，据说好多去庙里祭拜过的香客，在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都会发现床头多了一枚小小的银锭。

还有人说，在城东的乌鸦巷，住着一群从良的娼妓。

她们早上起床，打开装衣服的箱子，却发现里面满满当当，全是成色最好的银瓜子。

于是，继【仙人赐粮】之后。

又有【散财翁】的故事，开始在市井间大肆流传了。

……

云顶山者，在涂之南。山顶有小庙，年岁苍渺，莫辨所奉之神，然香火昼夜不绝。

故老相传：但以烧饼馒头祀之，诘旦则银锭现于枕畔。

有富户尝效其事，是夕梦一仙，容仪俊逸，蹴其尻而叱曰：“汝岂乏金银乎？该打！”

——《酉阳杂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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